不过才两句话,顾闲静就气得咬牙,看起来头上就要冒烟了,苏莞然见她如此,忽然就不气了,反倒笑起来,“母妃说的是,是莞儿的过错。”
顾闲静一愣,却见苏莞然大步上前,径自走到自己面前,端起茶杯,砰的一声跪在地上,将头重重地在地上一磕,“莞儿罪大恶极,不该思念双亲!还请母妃赐白绫一条!”
话音一落,芸娘的呼吸都快停了。
她这不是故意在和顾闲静抬杠吗?是深怕顾闲静不找她麻烦是吗?!
拓跋连城脸色微变,呵斥道:“胡说什么!母妃慈悲心肠,岂会责怪你思念双亲?还不滚出去!非要惹母妃生气吗?”
“你……”顾闲静手指一颤,目光好似要吃人一般,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出嫁女回门,本就为了拜别双亲,若不伤心反倒不正常,她若真的因为这个生气,岂不叫人暗骂寡情?还说什么赐白绫?是嫌别人觉得她不够恶毒是吗?!
拓跋连城对着芸娘使了个眼色,芸娘赶紧上前将苏莞然扶起来往外拉,“太妃见谅,今日王妃怕是身体不适,就不在此打扰太妃了。”
苏莞然本就不想在此逗留,也福了福身,一脸冷漠。
“告辞。”
顾闲静倒吸口凉气,却见苏莞然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险些把手中的佛珠都捏成碎末,对拓跋连城大吼道:“你看看你看看!仗着自己是皇帝赐婚就了不起了,我说她一句就受不了了是吗?竟然敢跟我甩脸子看了!”
“娘,”拓跋连城抓住她的手,扯了下嘴角,“娘你不是有要事相商吗?”
顾闲静拍着胸脯,脸上仍旧覆盖着一层寒霜,“商量什么?人都走了有什么好商量的?她就一个庶女,上不了台面的疯子,当个奴才也就罢了,有什么可商量的!”
拓跋连城拧起眉头,“娘!您不该这样说,她毕竟是我的王妃,
她是奴才,那孩儿是什么?”
顾闲静手一顿,吃惊地看着他,“连城?你这是在替她说话?”
“孩儿当然不是,”拓跋连城默了默,强笑道,“娘,我们如今到底是一家人,您方才那些话,若是传出去,别人会如何想我们,您就不担心外人说我南王府不知礼为何物?”
顾闲静面色依旧不善,心中无来由升起一阵危机感,紧绷地叫她头皮发麻……
拓跋连城丝毫不觉,又问:“娘,您到底有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事?”顾闲静按捺住心中的急躁和惊异,默了默,道:“你们这是皇帝赐婚,如今成了亲,是要进宫谢恩的。”
说到这里,她的脸色又有些难看,“若非如此,我岂会叫她进我明月楼!脏了我的屋子!”
拓跋连城哑然,进宫谢恩?这一进宫,宫里少不得要问问他们夫妻之间的相处,公皙淑慧又岂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必定会像苏莞然打听府中的情况。
不行,他必须下去早做准备。
拓跋连城站起来,目光沉沉地看着墙角的秋牡丹,顾闲静心中担忧,不待他思考清楚,就忍不住上前攀着手问:“我的儿啊,你可想好怎么办?要不咱们就说苏莞然病了,不让她进宫吧?”
“娘,”拓跋连城心中无奈,“苏莞然刚入府,对我府中一切都不甚清晰,让她此时去,岂不比日后去更便宜?”
他将顾闲静扶回软榻,又道:“再者说,她所看到的一切,并无不可告人之事,娘,你若显得一惊一乍,反倒令人起疑。”
顾闲静本就是个丫头出身,哪里想得到这些,就连当年受宠都是一个意外,这么多年过去,只将一个拓跋连城看的重要,别的并无太多心计。
她想着苏莞然是拓跋连城的枕边人,最是亲密的关系,若是她要出卖拓跋连城,拓跋连城如何防范得过来?
因此,她越
是担心拓跋连城,越是看不惯苏莞然,也看不起苏莞然,偏又不得不接受苏莞然。
这几日拓跋连城随苏莞然回门,她心头的郁闷一日重似一日,一见苏莞然便忍不住发火,恨不得将人缩在卧云台永世不出,而今却要让她进宫,她如何能放心得下来?
“连城,我的儿,那苏莞然是个庶女出身,为人奸诈狡猾,你可得小心点啊,”顾闲静遵遵叮嘱,“这宫里可不是咱们南王府,里面的眼线可数不胜数,你可要防着她,莫要让她跟宫女太监接触啊。”
拓跋连城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看着顾闲静那担忧的目光,最终还是点头,道:“孩儿明白,娘放心吧。”
顾闲静自三年前开始,便时时刻刻犹如惊弓之鸟,早已经劝不回来。
或许日久见人心,她就会发现,苏莞然并不是那样阴险的人,她该是直接的、坦率的,是顾闲静最最喜欢的那类孩子。
拓跋连城又寒暄几句,看顾闲静似有倦态,便未久留。
他一走,顾闲静便着急忙慌地拉着齐嬷嬷的手问:“嬷嬷,你有没有觉得连城有些奇怪?他刚才可不是在帮着苏莞然说话?”
齐嬷嬷看得尴尬,只好含糊其辞道:“太妃,奴婢看王爷只是顾忌南王府的脸面罢了,太妃娘娘何必与苏莞然置气?平白气坏了身子。”
顾闲静仍有些不信,“我怎么看着不像?那孩子从来都是向着我的,而今怎么向着一个外人了?可见那苏莞然果真不是个好相与的。”
“我就说他们怎么去了这么几日,那苏府是个什么地方?我看都懒得看一眼,连城竟然去待了两三日?晦气。”
齐嬷嬷哑口无言。
人家小两口都已经成亲了,新婚燕尔,自然会偏向彼此一些,况且回门的姑娘,心中必然会有些难过,顾闲静上来便是两句责骂,也怪叫人生气的。
苏莞
然在外有个疯子的名头,从小养成的暴脾气,从那日成亲大典上便显露无疑,脾气秉性可算是在当时就定下了,顾闲静说话重了些,任是个佛陀菩萨也得着恼了,何况苏莞然?
顾闲静越说越止不住气愤,还越来越委屈,最后竟然还垂了泪,“嬷嬷,你说说看,那丫头有什么好的?”
齐嬷嬷讪笑,“太妃何必生气?王爷心中,太妃永远都是他的母亲啊。”
若真觉得不好,当初又何必要赐个镯子给她?齐嬷嬷无言以对,看来顾闲静对公皙淑慧恨意至深,无以对公皙淑慧发火,便全转移到了苏莞然身上了。
这样想着,齐嬷嬷更觉得苏莞然有些可怜。
顾闲静不知身边的齐嬷嬷的想法,只觉得那苏莞然尤为可恨,想着拓跋连城对她的回护,心中更加紧张。
“不行不行,”她站起来,急得来回走动,“我不该放那丫头自有,明儿,就从明儿开始!让她日日来我门口请安,我倒要看看,她使得什么招数,这么快就让我儿替她说话!”
齐嬷嬷哑然。
不知顾闲静改变主意,苏莞然正好回到卧云台,却见门口出现了两个侍卫,不由皱眉,“你们是什么人?”
侍卫抱拳,道:“启禀王妃,属下是奉太妃娘娘之命来此保护王妃。太妃娘娘有令,这南王府十分之大,王妃尚不熟悉,要我们多多照顾。”
“你们照顾?”苏莞然颇觉好笑,“这里面住的都是女子,你们怎么照顾?”
两个侍卫尴尬地对视一眼,头垂得更低,低声道:“王妃见谅,太妃娘娘说了,这卧云台到了晚上……必须落锁。”
苏莞然目光一变,愤怒地盯着他,“你再说一便?!”落锁?她是囚犯吗?
“属下也是受命行事,还请王妃不要为难小的。”那侍卫头压得更低。
“王妃!”芸娘伸手拉住她的手臂,摇了摇头,“
冷静。”
苏莞然捏紧了拳头,深深的羞辱感涌上心头,几乎咬碎一口后槽牙,顾闲静分明就是故意羞辱她!
“进去!”她厉声道:“本王妃累了!”
虽如此说,她却没有休息。小凝眼中含泪,就在屋子前等她,苏莞然远远看见,见小凝跑上来,心中却无比烦闷,一个转身便走向了卧云台边上的水榭。
芸娘拦下小凝,“王妃已经知道落锁的事,行了,让王妃自己静一静吧。”
“可是,他们太过分了!”小凝愤愤不平道:“他们凭什么这么对待小姐!小姐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太妃实在——”
“别说了!”芸娘瞪她一眼,“你还嫌你家小姐不够心烦吗?快下去给你家小姐备碗茶水来,让她消消火。”
小凝跺跺脚,看这苏莞然一个人默默走到了旁边的鹅椅上坐下,无奈叹了口气,只得转身离开。
苏莞然暂时不想听小凝抱怨那些东西,她侧身歪在鹅椅上,瘦弱的腰肢看起来不盈一握,秀发挽在肩头,目光映着满池清水,带着看不见的惆怅。
看着拓跋连城与顾闲静说话,她有些想念苏子默了,也不知怎么的,便控制不住自己。
公皙淑慧要她与南王府打好关系,扭曲她的性格,打压她的脊梁,可她偏不甘心就这样被扭曲、被打压!这南王府偌大,若是可以,她只求偏安一隅就好。
至于打听消息,芸娘和琴棋书画自己便会做好,真需要她探听的消息,只怕还是针对拓跋连城的。
拓跋连城……
苏莞然将头埋进手臂里,想起走廊里的话,越见烦躁。什么夫妇一体,对她好有什么用?她是奸细,是永远不可能跟他一条心的。
芸娘看着苏莞然,初见时,苏莞然还那般活力,就像一缕永远都不会被压垮的火苗,这才嫁入南王府六七日,火苗就像熄灭了一半。
往后半生,却又要如何度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