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败并不可耻,也并不少见,但堆里攻城战恰好发生在冬日,天寒地冷,一鼓作气被击退,再战必衰,三战便会告竭。
“慕别老奸巨猾,若是第二战拿不下,第三战,只怕就是他们打我们了。”副将方觉瞪着一双统领大的眼睛,脸上的刀疤隐隐抽动,脸色颇为难看。
蛮憨子张彪气道:“将军,不如让我再去试一次!我就不信,那慕别都七十几了,就有这么多的精力跟我们耗!”
“他不需要跟你耗,”拓跋连城眼神凌厉地瞪了他一眼,“他手下自有能兵强将,他只要会指挥就好,你去干什么?送死?”
张彪无奈,气得直拍桌子,“叛国老贼,别叫他落到我手里!”
正在这时,黑怀与蓝玉从外面走了进来,蓝玉缩着脖子,冻得嘴巴直抖,“不得了不得了,这天气还得冷下去,咱们补充的粮草估计还有小半个月才到,虽然饿不死,怕是要饿瘦。”
此话一出,众人脸色又黑了一分。
黑怀拍拍手臂上的冰渣子,抱拳道:“将军,我带着几个人到堆里外的高地查过,没有看到堆里增兵的迹象。”
黑怀话音一落,拓跋连城便猛地皱眉,直觉般察觉到哪里诡异,冷道:“不对劲。”
众人一肃,下意识看向拓跋连城,战神的直觉,他们不敢轻忽。
兵临城下,怎不增兵?
难道慕别就那么自信,剩下的人可以挡得住他?拓跋连城忽然转过身,端详其挂在背后的地形图。
拓跋连城凝重地打量着地形图,从两侧高地扫过,往中部平原凝注,忽又想起那块高挂在堆里墙头的免战牌和那些搅乱视线的奸细来,心中越发起疑。
“堆里还有其他路可以前往宣阳吗?”他问。
“将军担心他们攻击宣阳?”
“不,”拓跋连城皱起眉头,伸手一指当中的平原
,也就是他们所驻扎的地方,默了默,“黑怀,再带斥候去探,将范围扩大,看看这周围有没有其他的路可以绕过来。”
众人凛然,霎时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蓝玉皱起眉头,“目标是我们吗?那,难道之前的种种举措,都是在拖延时间?若是如此……”
若是如此,他们现在岌岌可危!
倒吸口凉气,黑怀迅速转身,大跨步走了出去,众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看向拓跋连城,方觉道:“这附近是慕别原所镇守的地方,若是真有其他路,也只有他知道了。”
“我们必须预先做好防范!”有人道:“大军都在此处,咱们最好将大军分散,将军,你以为如何?”
“不着急,”他手指从高地往下移,“这里的地形高低起伏,不可能有大路,就算有路,也不可能有重兵……加强防守,调遁甲兵在前后两方,弓箭手左右布防,另派人到宣阳,让韩璧把我们准备的东西送过来。”
蓝玉目露好奇,“什么东西?”
蛮憨子大笑,“当然是杀手锏!”
蓝玉瞪大了眼越加好奇,却忽听后面有人掀帘进来,报道:“将军,京中来人了,是南王府的信使,带了一马车的东西。”
一马车的东西?
拓跋连城回头,嘴角微微上扬,“暂无旁事,众位自便吧。蓝玉,随我来。”
众人相视一笑,也自发跟了上去,想去凑个热闹,一马车的东西,听这形容百年让人想要一探究竟。
一行人可说是浩浩荡荡地走出了中军大帐,那信使站在马车前回头,都被眼前的阵仗下了一跳,“拜、拜见王爷,诸位将军!”
“免了,”拓跋连城挑眉,“今次怎么带这么多东西来?是什么?”
“都是太妃和王妃的心意,”信使从怀中拿出三封信来,两封给了拓跋连城,一封给了蓝玉
,边笑道,“王妃说边关苦寒,咳,王爷信中说得又太过可怜,不体贴一下,倒显得她不懂事似的,所以叫属下给王爷和众位将军送些棉衣鞋袜。”
一席话说完,众人都笑了,方才紧绷的气氛倒像顷刻间散去。
“王妃竟是个幽默人,这是心疼王爷了吧!”
“可我怎么听着倒像是王爷在撒娇似的?”
“咳咳!怎么说话,会不会说话?人家小夫妻之间的体己话,你这大老粗,忒没情趣!”
拓跋连城哭笑不得,打开车门径直将最特别的黑色包袱抓走,顺手又将另一个蓝色包袱扔出去,“拿着,再敢拿我的衣服穿,就别怪本将下手狠了。”
蓝玉抬起手接住,冷哼一声,回头冲副将门抬了抬下巴,“谢谢我吧,要不是我身先士卒,你们可拿不到这些东西。”
蛮憨子已经忍不住挤开他动手去拆包袱了,乐呵呵地笑道:“可不得谢谢军师嘛,大家伙记着啊,以后就把军师被追得满军营跑的事忘了,不说了,不说了啊!”
众人轰然大笑,边凑上去拿包袱边笑,蓝玉乍然窘迫起来,捂头逃走。
拓跋连城早已不见踪影,在军帐里拿出信封看起来,两封信,一封来自母亲,一封来自妻子,言谈之间,笑语关怀无所不至,还透露出一些特别的东西。
顾闲静说苏莞然给他绣了件冬衣,半个月了,刚绣好两截袖子,凤凰变乌鸦,倒还沾沾自喜。却又叫他不要嫌弃,说她实在不擅刺绣,丑是丑了点,但幸好是穿在里面的,不像上次那件,穿在外边,看着丢人。
不得不说,顾闲静实在明白他,那袖子长短不一的冬衣,他的确不怎么想穿出门。
苏莞然的信却有意思,不像顾闲静那般工工整整,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京中大雪,雪中有小犬,圆润可爱,系一家
女孩所有,跑到了南王府,她逮着玩,没过多久人家便找上门来。
又说:刺绣实在是件难事,我不喜欢,要不是看母妃忙绣四件冬衣,夜里挑灯不眠,我是一件也不想动的,你可得好好珍惜,敢嫌弃一个试试?
诸如此类,意趣颇浓。
她们相处得倒是不错,拓跋连城深吸口气,翻到下一页,却又看见了另一件事。
叶言心从牢中出来,得了个发配之罪,顾闲静暗中请求,萧安才私下做手发配岭南。王成途中已将人截下,本想送回叶府,奈何叶言心知道叶父利用她之事,心灰意冷,拿了张五百两的银票,不知去了哪里,消失在茫茫白雪之中了。
拓跋连城默然,将信收起来,放进随军的布袋中,那里已经放下了许多封信,都是顾闲静与苏莞然送过来的,几乎将口袋涨满了。
再打开包袱,拓跋连城看着那两件冬衣与靴子,轻轻一笑,语态缱绻,心中忽涌起一股浓浓的思念之意。
“母妃,莞儿啊……”
征战沙场的战神,也终于有些想家了。
信使留在了军营中,这般来回的跑,总要休息些日子再行颠簸,未料才过三日,却有两股精锐从平原两侧的崇岭中突然闯出,突袭而来。
谁想拓跋连城早有察觉,遁甲在前、弓箭手在后,副将等有了心理准备,只乱了片刻,而后便是有条不紊的反击起来。
恰此时,堆里正门打开,叛军与于阗军一同奔出,拓跋连城一声冷笑,“来得好!蓝玉,放箭!”
蓦然间,万箭齐发,向着堆里正门而去。
这一战,他们虽被突袭,但损伤极小,只是天气寒冷,独粮草、药材的需求也因此变得更大,倒比他们被突袭还要让人着恼。
信使顿时不敢多待了,同送战报的斥候一同离开,只是一个快一个慢而已。
等战报
送到京城的时候,前方战事又有了变化,拓跋连城竟然反向利用那突袭军队出现的反向探查而去,十日之后,也发动了突袭,同时率领大军攻城,竟将先帝在世时研发未用的红衣大炮用了上去,配合霹雳弹、攻城车,攻入堆里。
两军厮杀整整一夜,死伤数万,终将堆里拿下。
捷报送进京城,满城欢呼,朝中顿时压力骤减,大松口气。
堆里乃重镇,只要守住了堆里,后方便基本算是安定了,接下来要拿下范阳及中间广阔领地,则不需要这么着急,可缓缓图之。
换句话说,战局,稳了。
而稳定下来后,拓跋连城终于有了喘口气的机会,将目标对准了范阳,整军谋之。
而要打下范阳,便要面对于阗四十万大军,还有时间。
第二年开春之后,拓跋连城的队伍也不过才推进三分之一,一路确实稳扎稳打,将伤亡降到了最低,就连蓝玉军师都已经声名鹊起,人口称赞,南王府出了两个好儿郎,甚至有人已经暗暗猜测,蓝玉,其实就是拓跋玉。
拓跋陵脸色大变,公皙淑慧更是莫名心惊,无来由地觉得恐慌起来。
没有什么,比死去的人重新站在眼前,重新握住权力,甚至重新成为敌人更加可怕。而最可怕的是,拓跋玉的死因乃是质疑拓跋陵的皇权正统!
若是人人都默认蓝玉是拓跋玉,那岂不就是默认拓跋陵的皇位来路不正?
可偏偏最麻烦的事,朝中上下无人不知,蓝玉不是拓跋玉,他是“淮南善使”,淮南子弟人人为之自豪,所以拓跋陵不能对他动手!
这话传到京城的时候,苏莞然与顾闲静却去了寿山寺祈福,错过了满京城的风言风语,也不知道一批杀手已从京中出发,前往边关。
而拓跋连城征伐三年中,遇见的最大危机,也随之到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