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城如今乱成一团,那仙女湖的传说说来也普通的很,苏莞然知道的地方就有不少,且每一个都是“玉帝女儿下凡洗澡”的湖,着实没什么值得人欣赏的。
苏莞然没听两句就让人下去,沉叹着躺回了床上,一脸无趣。
这个时候,人手紧张不说,外面流民土匪也多,她就是知道了地方,要派人去把地方挖开,那也是不可能的,只能让拓跋连城对她心生厌烦。
但若是等到救灾之后,又有什么意义?何况,皇帝的口谕虽然算不上什么证据,在这种时候修建行宫听起来也不好听,但总归也是圣命。
圣命难违,这行宫定是要建成的,那五十万两有南王府的人亲自护送,多半不会出现纰漏,贪污的人胆子再大,也不敢对南王府的队伍伸爪子,除非他们不想活了。
可那五十万两,拓跋连城到底会怎么用呢?是真的用来修建行宫,还是违抗皇命用来赈灾。
苏莞然想了又想,目光忽的触及了穿过窗口的夕阳影子,拖长的影子向着屋里伸手,灰暗的光线里有灰尘扰动,徒生荒芜。
苏莞然怔了怔,福灵心至般,忽地想通了。
拓跋连城无论怎么做,银子都是不够的,将在外君令有所不从,他如何做,自有他的斟酌,至于自己?能帮则帮,不能帮,则想办法用子默的画做点什么……
就如芸娘所说,要想有人能够听见她的话,她就必须要拥有自己的筹码,必须变强。而变强,不能依靠任何人。
苏莞然心下一定,便一觉睡到了第二日清晨。
芸娘拿了衣服给他更换,小凝便端着早膳进门,边放碗筷边道:“这淮南可算是糟了大殃了,昨儿那场面,小凝远远看着,都吓得腿软呢,也就咱家王爷扛得住,一个眼神就把人逼退了。”
苏莞然取笑,“这是因为这里的人受灾并不严重,还不算失去理智,知道惹不起南王,同样的方法放在淮南城中用,恐怕就没这么大效果了。”
人若真的饿到失去理智,谁又顾得上南王还是王妃的,拓跋连城下次再往那些真正的悲惨疯狂之人面前一站,被压制的就不定是谁了。
芸娘也点头道:“真是如此呢,昨夜傍晚可还出过一桩差错,幸而有王爷坐镇,才将那场小动乱压下。”
“唔?”苏莞然咽了口米汤,“怎么回事,说说?”
芸娘正要开口,小凝却兴奋地抢了话头,“我知道我知道,昨儿我偷偷去前面看,正好撞见了动乱呢!”
小凝也是头一次看见这样的场面,又听说她家小姐在弓挟难民,十分向往,便忍不住去看一眼,不想一看,就看到有个青年汉子在煽动民心。
那汉子起先并不惹人注意,施粥的粥棚排了五个,所有人都端着碗排着队等候,他倒好,插队不说,还不停地冒酸话。
“不让我们进城,不就是嫌我们脏吗?人家高高在上的王爷王妃,哪里看得起咱们这些人啊!”
“瞧着米汤,够吝啬的,馒头连塞牙缝都不够!”
“你看那施粥的人,没个笑脸,跟谁欠了他银子似的,不想来就不来嘛,装模作样!”
苏莞然听得火大,“这人要不要脸,人家一个王爷千里迢迢过来救人,还欠了他的是吧?哦,施粥还得笑脸迎人?他以为他是大老爷逛青楼呢?”
“噗!”芸娘推了推她的肩膀,“王妃,别浑说,这人一见就是故意找事的,别人能吃上东西都不错了,哪里会像他一样挑刺?”
“就是啊!”小凝也愤愤不平,“不过王妃放心,咱们王爷可是个狠人,一听说有这样的事,直接就叫人收摊回城
了!”
苏莞然手中的筷子都险些惊掉了,“真的回来了?”
小凝失笑,“哪能啊,那不是吓唬他们的么!那些百姓也是可怜,他们好不容易得了点好处,对王爷感激都来不及了,哪知道这会王爷竟然要收摊了。”
“王爷没生气,倒是那些百姓生了气,把那个男的围在中间好一顿暴揍,骂他不识好歹忘恩负义,说咱们王爷纡尊降贵来了就是恩德,偏他事儿多,事情不久解决了?”
苏莞然听得怔怔然,好半晌终于明白过来了拓跋连城在城门上说的话,心中暗暗赞叹。
这招高啊,这会只怕外面再没人敢闹事了,因为一闹起来,不用等衙役上场,百姓自己就要收拾,这等损人不利己断人活路的买卖,谁敢再做?
“那个闹事的家伙呢?”苏莞然放下筷子看看外面,“我今儿怎么就没看到多少人?难道外面闹事的还多着?”
“怎么会呢?”芸娘轻笑,“王爷派人去找那个男人,那男人却撒手逃了,王爷也不在乎,赶早就去了淮南呢。”
苏莞然点点头,想那男人故意闹事,必有所图,只是不知道到底图的是什么,难道是想故意将拓跋连城堵在这里?
她想了半日,忽地反应过来,脸色一变,“你刚才说什么?他去淮南了?!”
芸娘和小凝对视一眼,默默点头,小凝道:“小姐,王爷也是为了小姐好啊,那淮南城可是瘟疫之地,小姐万一染上瘟疫怎么办?”
“那我也要去!”那可是她立功的好机会,怎么能就这么错过?苏莞然一把抓起旁边的披风就往外走。
芸娘连忙上来拦人,“王妃且慢,王妃,王爷都已经走了一个时辰了,您追不上的!”
苏莞然着急地绕开她,大步冲向外面,直接抓了绑在门前的马就翻身上
去,看了眼追来的人,“你们留在这里,我自己去追!”
语毕,便“驾”的一声,那马儿跟流星一样跑了出去。
芸娘跺脚,还没反应过来,又见一匹马跟了上去,她怔了怔,竟见跟上去的人是王芝,脸色顿时变了变,“坏了,只怕太妃要使坏!”
小凝赶紧也要去抓一匹马,不想人还没碰到马缰,那马儿竟然被别人一把拉住。
王成沉声道:“两位放心,王妃交给属下保护。”
芸娘和小凝还愣着,王成又骑马飞奔过去了,留下她们两个人在门口傻着,许久小凝才反应过来,“是王爷的命令?”
“多半如此。”芸娘轻叹,她原以为王爷是故意甩开苏莞然,而今看来,他对苏莞然还是极上心的,至少还知道派人保护她。
城门已开,知府正带着十几名大夫和随从去检查有没有难民生病患上瘟疫,冷不防三匹马擦着他身边跑过,顿时愣了愣。
“那不是南王妃吗?”随从惊道:“她怎么了?”
知府摸着下巴沉吟半晌,叹息道:“只怕是去追南王爷的,果真是恩爱夫妻,生死不离啊。皇室的人若都跟他们一样有情有义,这淮南也不至于下了两个月的雨、闹出瘟疫都没人管了。”
随从压低声音,“大人的折子递了几十封了,皇上就是不搭理,就送五十万两白银过来,这皇帝还不如南王好呢。”
“嘘!”知府脸色微变,“胡说八道些什么?不要命了!”
随从心下一惊,讪笑不敢再言。知府沉了口气,看着前面从难民之中纵马奔过的人影越来越小,轻轻叹息。
可惜,南王不是皇帝啊。
苏莞然将自己背上的画捏得死紧,进入了排队的难民群中的时候,有意放慢了速度,以免冲撞了百姓,便也方便了那些昨日未曾看清
她面目的百姓细细打量。
“那不是南王妃吗?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阿娘你看,这王妃该不会也想去淮南吧?那儿瘟疫可正起着呢。昨儿还滑了个山坡,路都断了,她胆子可真大。”
“水灵灵的姑娘,偏要跑到这个地方来,这感情可真好啊。”
可惜苏莞然没听到他们的话,否则必定要向天翻一个大大的白眼,她急着找拓跋连城,为的可不只是拓跋连城。
出了难民群,苏莞然的速度骤然加快,马蹄交错出了重影,踏着淤泥前进。
王芝啧了一声,暗道这丫头骑马的功夫见长,也不由得认真起来。身后的王成却紧紧皱起眉头,他眼力不差,王芝这骑马功夫跟初跟队伍的时候几乎天差地别,而且四肢矫健平稳,不像是一般人。
有人在盯着王妃,但绝不是太妃娘娘,她没有这个心思和人脉,王成的脸色有些难看。
三人心中各有所思,保持着均匀的速度前进,中间隔着不长不愿的距离,官道上还有零星逃难的人,气氛一时间竟诡异了起来。
快马加鞭一个时辰,但拓跋连城过的影子苏莞然都没有看见,反倒是天上又下起了飘飘洒洒的雨,像冰锥一样在人身上扎着。
苏莞然一惊,赶紧先停下马匹,将背上的画往自己身前藏,免得它被打湿。
雨水顺着后颈灌入衣领,苏莞然打了个寒颤,背后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地往外冒,让她忍不住想起了在南王府罚跪之事。
倏地,她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锃的一声,带着锋芒的寒光,映入苏莞然的眼中。
她抬起头,却见那雨幕之中,一个黑衣男人剑指自己,杀意被风雨席卷,冲击着她浑身皮肤。她惊叫一声,身体下意识地后仰,不受控制地滑下了马匹。
“去死吧!”
“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