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雅正之事南王府知道的人不少,但也不是人人都可以知道的,是以黑怀说话还是有些许忌讳。
苏莞然皱起眉头,“时辰尚早,他为什么要见连城?”
黑怀也摇头,他站在拓跋连城面前,道:“属下不知,但是主子,他说了是有重要的事情想要问,想来定然是昨日宫中后续。”
于雅正一被送达王府便进了偏僻厢房待着,除了黑怀及少数几人,外人不可进入,就是有人怀疑里面藏着鬼,也不回去问,是以于雅正必然很想知道此刻皇宫里的情况。
在王府待得久了,自然就会发现,这号称铜墙铁壁的王府里藏着许多秘密,每一个人都在拓跋连城的眼线之下。
想要过得舒坦,最好便是不闻、不问、不看、不疑,更重要的,便是不要将王府里的消息往外抖搂。
尤其是南王妃和太妃其实关系还挺不错的消息。
“你先去见母妃,”拓跋连城目光中柔光明亮,沉吟道,“我去会会他,既然要合作,有些事情总也要讲个清楚,母妃那边就劳你说了。”
苏莞然颔首,“我明白。”
拓跋连城扯了下嘴角,看苏莞然叫来芸娘,慢慢往前院走去,等人都走光了,脸上的笑意倏然冷了下来,眼底寒冰不化,负手迈步,缓缓道:“让你查的事情,可查清楚了?”
黑怀压低声音,“正如王爷所料,虽然没有证据,但已八九不离十了,但是王爷,我们就这样静观其变吗?”
“不然,你以为呢?”拓跋连城淡定地扫了他一眼。
“当然是把人抓起来好好审问啊。”黑怀奇怪地看着他。
拓跋连城脚下一顿,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你跟了我少说也有十年,这十年,究竟学到了些什么?”
黑怀:“……王爷,我感受到了鄙视。”
“还好,说明还有最起码的正常感知,”
拓跋连城似笑非笑,看着屋顶上堆积的雪色,忽然想起一件小事,“我记得你小时候曾想养一只宠物,可惜当时身在边关,老将军曾说,军队之中唯有军人,没有孩童,他给了你两个选择,你还记得吗?”
那可真是很长远的事情了,黑怀挑了挑眉,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但还是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老将军说,我可以养马,将来驰骋疆场,至少可以逃命。还可以养狼,因为狼群居动物,一头狼足以找来一群狼,它可以帮我撕碎敌人。”
想起曾经,黑怀的语气也不由得沉重起来。
“那你可还记得自己的选择?”拓跋连城面不改色,冰冷的面具就像他根深蒂固在心底的权位之心,坚硬冰冷,只有在一双温柔之手轻抚时,才能变得温暖。
黑怀斩钉截铁道:“我选择了狼,因为狼更凶狠。”
“但也更不容易驯服,”拓跋连城扫了他一眼,“你确实靠着头狼立下过战功,本王还记得,头狼死时,你还特地压着你的兵马为它哭丧。”
“他们都是狼群救过命的,哭一哭怎么了?”黑怀振振有词道:“黑怀当初捡到它时,主子不也说很喜欢的么……”
拓跋连城霎时间有些哭笑不得,但面上却已经没有任何反应,眼中笑意却越浓,“是啊,本王很喜欢,所以,本王现在也想给自己驯一匹狼。”
黑怀怔住,吃惊地上前,“您是说……她?”
“她不是头狼,却是头狼的帮手,”拓跋连城压低声音笑了笑,“运用得好的话,她会帮我们一个大忙,也未可知。”
黑怀慢慢停住脚,伸手挠了挠自己的头,看着信誓旦旦的拓跋连城,大惑不解地轻叹,“可是这匹狼会噬主啊。”
到底是战神南王,艺高人胆大。
前院,正殿,饭堂中。
苏莞然裹着
披风入座,顾闲静偏头看着她,总觉得那双眼睛下面都透露着疲惫,尤其是那微凸的小腹,昨夜跪起都见难,叫人捏了好一把冷汗。
“莞儿今日找府医号过脉了吗?”顾闲静给她端了碗鸡汤,“怎么今日脸色这么白?”
“放心吧娘,莞儿很好,冬日到处都是雪,人也被雪映得更白了些,”苏莞然随口找着理由,随即看看桌边的蓝玉,“蓝玉,等会能否劳烦你去宫门接一下子默,选皇后的事虽然停了,但我怕还是会有人找他。”
毕竟苏子默是宫廷画师,不时就能进宫的人,若是有人真的抱了这个主意,苏子默只怕应付不过来。
蓝玉衔着鸡腿不方便说话,只伸手拍了两下自己的胸口,算是承诺。
苏莞然放下心来,又想起于雅正的事情来,而后看向顾闲静,“娘,府里的那位客人并不是好相处的,但还要在我们府中待上半个多月,连城说了,让母亲素日不要去南边,当心有变。”
若说这京城中最适合藏人的地方,大约除了皇宫,便只有南王府了。寻常百姓之家,禁军若真要搜查,翻箱倒柜、掘地三尺也能将人挖出来。
顾闲静也知道那人的身份,她点了点头,“放心吧,娘知道轻重。”
“不过,”顾闲静顿了下,又忍不住道,“这人留在府中倒也没什么,但这人毕竟于阗的人,这……”
在她的认识中,于阗始终是敌国。
苏莞然也明白,伸手按了按她的手背,清澈的目光里映着顾闲静犹豫的表情,“您放心,如今只是权宜之计,于阗与天朝的国事,攸关利益,等着看吧,连城应该不久就会带来好消息了。”
那厢,书房之中,拓跋连城静坐条案之后,波澜不惊地凝视着门口。
于雅正撑着拐杖步步走近,那一瘸一拐的样子看起来就像个上了年
岁的老者,走到椅子边时,整个人都在颤抖。
一只手,两条被挑断脚筋的脚,短短一月不到,便能坚持自己走路,拓跋连城都有些佩服他了。
这样宁死不屈,纵然伸出地狱,也要用双手爬出一条血路的模样……倒有些像自己。
只是可惜,年轻了。
“听闻三王子找本王有要是想问,”拓跋连城双手交叉置于面前,目光深不可测,“可是为着宫里的事情?”
于雅正点头,用鞋子擦去了头上的冷汗,在曾经打败自己的人面前,他不愿露出自己狼狈的一面,即便他现在已经足够狼狈。
“是,”他沉声,目光专注地看着拓跋连城,“如今王爷既然已经得到了禁军,力可以通天,在下很好奇,王爷预备何时通天?”
通天?
是捅破天吧。
拓跋连城不动声色,平静地接受他的注视,淡淡道:“三王子此言何意?本王忠心为国,救三王子乃是为了边关和平,促进两国结盟,三王子似乎想得多了?”
于雅正嗤笑,“事到如今,王爷何必遮掩?王爷想要什么,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那日吾妹入宫,见秦晋之好,偶觉杀意……王爷,难道不是早就有此意?”
拓跋连城陡然眯了下眼睛,就像一头暗中窥探猎物的狮子,缓缓笑道:“令妹好眼光,但,本王现在反悔了。”
“嗯?”于雅正将信将疑地看着他,眼底隐隐流露出几分不屑,“王爷若真后悔了,又为何要谋得禁军?”
那副挑衅的样子落入黑怀的眼中,当下便忍不住有些手痒,可拓跋连城却好似古今无波,深沉不动。
他端起茶杯,慢慢悠悠地抿了口茶水,“三王子,本王想,你大概是看错本王了。”
于雅正:“……”
“本王,从来都是忠君爱国之人,”他略略抬眸,目光如电,让黑怀下意识打了
个激灵,“我天朝今后如何更迭,是本王和天朝的事情,从来不劳旁人费心。”
于雅正哼笑,却听拓跋连城又道:“至于那些或激将,或挑拨离间,想要看天朝内乱,好趁虚而入的人,譬如戎狄等乌合之众,本王尚未看在眼里。”
于雅正目光一冷,半晌,却听拓跋连城声音含笑道:“倒是于阗,想来嫡子没,庶子争权必然会很是激烈吧?”
无言以对,于雅正几乎可以想象到自己那几位兄弟是怎么在王城中勾心斗角的,他一日未曾回去,他们便一日不得安生。
三年征战,消耗的不仅是天朝,还有于阗。
“盟书既定,所持者不可干预他国内政,这个规矩,还是三王子无比牢记于心,”拓跋连城不冷不热地威胁道,“毕竟,盟约签订便要生效,若有人不以为然,那本王爷只好‘不以为然’了。”
书房之中,一时寂静。
许久,于雅正沉沉地叹了口气。
南王拓跋连城,无论是军事还是政治,目前都要高他一筹,他如今寄人篱下,入了南王府,便总是想起自己为何会落到这个地步,心中免不了一口闷气。
今日,是他冲动了。
“王爷见谅,在下也只是想知道于阗今后何去何从,”于雅正能屈能伸,转眼便改了口,“于某想问,宫中现下情况如何。”
拓跋连城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点漆般的眸子天生便带着莫可名状的深寒,于雅正面无惧色,只是静静回视。
拓跋连城收回目光,淡淡道:“如今时辰尚早,禁军也非本王手中武器,本王的人还未去皇宫打听,三王子若是想要知道,不若稍待片刻。”
黑怀不等他开口,便会意离开了书房,走向前殿。
蓝玉吃饱喝足了正好出来,人已经快走到了照壁,却被黑怀一把叫住,“且慢,我与你一起去皇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