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人参

  上次他被吓得不轻,总觉得拓跋陵此人都能在人家的成亲宴上弄那些幺蛾子,毫无气度,这么好的机会,怎么会不做些什么?

  “当然不止,”苏莞然苦笑,将淮南之事也略提了提,续道,“这淮南之行拓跋陵既然提出,拓跋连城是必去的,我定然也必须盯着他同去,但你放心,姐姐不会有事的。”

  苏子默眨了眨眼,却摇头道:“我担心的,倒不是这个。”

  “嗯?”苏莞然忍不住笑出来了,“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难不成担心你的姐夫?”

  苏子默眨了下眼睛,就如同苏莞然同样的狡黠。

  “我曾看过淮南人文,百万之众,屋舍田产无数。除打点上下、购买米粮药材,还要防止瘟疫、负责士兵的粮饷,甚至于产生暴乱之时的死伤……皇上给了南王五十万两白银,只是杯水车薪。”

  苏莞然愣了愣,霍地站了起来,脸色剧变。

  “这赈灾之银出二百万两尚且不够……”苏子默停了停,“这是陷阱。”

  淮南是个陷阱,而且,是拓跋陵生生拖了两个月,专门用来谋杀拓跋连城的陷阱!

  因为拓跋连城是当朝南王,因为他身背战功,因为即便是皇帝,也不能亲自动他!所以他就已数万万黎明百姓为代价,叫他背上一个办事不利的罪名!

  所以,拓跋连城才会听到淮南之事时脸色大变,才会犹豫着是否要接下这个差事,可他如何拒绝得了?

  苏莞然脸色发白,一步一步跟着宫女到了宫门口,想起苏子默同她说的话,腿脚便一阵阵的发软,待看到马车前等待的人时,却愣住了。

  拓跋连城抱着手,不知何时,他已经换了一身衣裳,看起来依旧尊贵,缺少了不必要的装饰,而在他的手中,两只糖葫芦红得耀眼。

  “王妃慢走,奴婢就不送了。”宫女两步上前,将手中的盒子交给她,轻声道:“太后娘娘

  听说王爷受伤,这两只人参最是滋补,王妃可一定要拿好了,每日亲自顿些药膳,让王爷喝下才是。”

  苏莞然手僵硬地接过了盒子,伫立在原地,许久不动,好似不知要往何处去,茕茕孑立,孤独无依。

  “还不走?”拓跋连城的声音突然在她耳边响起,“还想在这皇宫待下去?”

  苏莞然深吸口气,强行放松下来,调整了面部表情,抬头看着拓跋连城,轻笑道:“这就走,你怎么换衣服了?”

  拓跋连城将糖葫芦放在她的盒子上,转过身道:“带伤回去,是要叫母妃担心吗?走吧,我累了。”

  苏莞然将糖葫芦拿在手中,慢慢点头,“嗯。”

  上了马车,拓跋连城似乎真的有些疲累,闭上眼睛便要睡过去,却忽觉袖子被人扯了一下,他睁开眼,看向扯自己袖子的人,挑了挑眉,“有事?”

  “是,”苏莞然将自己手中的盒子放在他膝盖上,“这个……太后说给你补身子的人参,你拿着吧,若是不喜欢,扔了便是。”

  拓跋连城深深地看她一眼,将盒子又推了回去,“既然是太后的一片心意,你就拿着,交给厨房也可,或是自己给本王煮煮药膳,也无不可。”

  苏莞然扯了下嘴角,板起脸来,“你想得倒美,我可不会做什么药膳,”她扫了眼拓跋连城的眼睛,见他望向车窗外,又咳了声,“万一吃坏了身体,母妃怕是又要找我麻烦了。”

  “你不说我差点忘了,”拓跋连城勾起嘴角,放下车帘,直勾勾地盯着她,“今日受伤之事,谁也不准母妃,自然我也就不能让厨房知道我在喝药的事,所以,就麻烦王妃了。”

  “你让我给你给你熬药?!”苏莞然脸色微变。

  “怎么,不行?”拓跋连城挑眉。

  那岂止是不行!你就不怕我把你给熬没了?

  苏莞然将手中的盒子捏得死紧,盒子是长方紫檀

  盒,镌刻着七彩云霞来福纹,两边还雕着吉祥如意,单单是这盒子,便是天大的好东西。

  可偏偏,里面的东西却不怎么好。

  苏莞然绞尽脑汁想着法儿想把这盒子掩下去,但公皙淑慧赐下来,必定会派人来问,芸娘宠她,还可求她骗上一骗,琴棋书画那四个丫头却是不可能的。

  公皙淑慧派下来的人,总有一两个是铁石心肠,一定会看着苏莞然将人参用了才放心,她本想着若是拓跋连城拿了人参,或是扔了、或是不用都是极好的,偏又给她推了回来,还让她熬药。

  那不是鸡给黄鼠狼拜年,自找死路吗?

  思来想去,苏莞然还是将盒子扔给他,冷着脸道:“你想得美,我才懒得给你熬药呢,烦。”

  拓跋连城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却问:“太后赐给你的东西,你不拿回卧云台用了,倘或他日太后知道,岂不是要说你辜负她的一片心意?”

  苏莞然哼道:“这东西是给你补身子的,又不是给我的,你爱怎么用就怎么用,与我何关?”

  “所以,”拓跋连城勾起嘴角,“你是让我自己处置这东西?”

  苏莞然不说,默认了,手中转悠着糖葫芦,侧头看向外面,芸娘目视前方,走得稳妥而坚定。自入宫后,芸娘便消失了一段时间,想也知道去干什么了。

  她捏紧了糖葫芦,眉间的愁闷印入了拓跋连城的眼眸,许久,才道:“反正,这东西是你拿走的,与我无关。”

  顿了顿,她又故作不屑地瞥了眼那人参盒子,嗤笑道:“一点皮外伤还用人参补,也不怕补出鼻血来。”

  “也未必然吧?”拓跋连城不以为意,却将盒子打开,看着里面两只品相极好的野山参,似笑非笑道:“就要去淮南了,路上奔波劳累,提早补一补,也不是什么坏事。”

  苏莞然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拓跋连城一抬眸,她却

  偏过了头,莫名不满地哼了声,“随便你!爱怎么用怎么用!”

  拓跋连城将盒子又关上,百无聊赖的人似乎来了点难以言喻的乐趣,沉吟道:“只是不知这人参是否可以入菜,想来效果也差不太多,是不是?”

  苏莞然都要怀疑他是嫌自己活够了,警惕地看了眼那野山参,拓跋连城却又不说话了,像是故意在逗她。

  隔了半晌,苏莞然又往他身边做了一点,压低声音问:“那个,淮南赈灾啊,五十万两银子,是不是不太够?”

  拓跋连城蓦地眯了下眼睛,轻轻睨着她,“是少了些,你还懂赈灾之事?”

  “我就是听别人说的,宫里头不都在议论嘛,”苏莞然含糊其辞道,“我就是好奇,你今日受了伤,可说是有光明正大的理由拒绝这个差事,就算皇上有意将这差事给你……你怎么都没说一句拒绝的话呢?”

  虽然拒绝不了,但总也要努力一下不是?

  苏莞然满脸疑惑地盯着他,好像他的面具已经不存在了,能顾从那张脸上看出一朵花来,目光灼灼。

  拓跋连城不自在地扶了下面具,淡淡道:“流民成灾,百姓丧命,于国于家都无益处,安抚民心,拯救子民,本就是皇室责任,我为何要推脱?”

  “但是钱不够啊!”苏莞然惊异,“水灾需要钱,你总要在周边购买米粮衣服吧?万一闹出瘟疫呢?总要大夫和药材吗?那大夫肯轻易去那些地方吗?”

  拓跋连城一挑眉,“哦?”

  苏莞然言辞恳切,“再说了,你自己都说了有欺上瞒下之辈,这些人你总不可能全部铲除,总要留点人手帮忙?难道不需要出钱打点?万一有个暴动打劫,死伤人命了,你没了钱不说,是不是还得背个污名?”

  “你想得还挺多。”拓跋连城意外道。

  苏莞然扯了下嘴角,“这不也是听说的嘛,现在别说我了,你准备怎么

  办?砸锅卖铁吗?”

  她瞪大了眼睛,万分好奇与期待地看着拓跋连城,好像就那样看着就能看出什么答案来似的,拓跋连城突然觉得有些手痒,想在她头上呼啦一把。

  但最终,他还是没动,只是淡淡道:“船到桥头自然直,且先去看看情况吧,再者说,我们不是还有十日时间准备?”

  苏莞然面色古怪,低头忖度良久,忽然道:“要不,把我的嫁妆带上吧,本来也就是你给的聘礼……”

  拓跋连城一怔,讶异地看着她,“什么?”

  “卧云台什么都有,我也用不了那么多银钱,”苏莞然想了想,“城东那边的什么咕咕钱庄听说挺有钱,要不我们把那些用不着的珍珠摆件当了?”

  拓跋连城沉默良久,才道:“它叫古贾钱庄。”

  “就咕咕钱庄嘛,也不知什么憨人取得名,乱七八糟的,”苏莞然反正也不在意这些,她眨了下眼睛,压低声音道,“我偷偷算过了,那里得有七八百万两银子呢,拿出一两百来,根本看不出来的。”

  拓跋连城抬起手,在半空中停了停,倏而又放下。

  苏莞然看着他这一无意义的动作,顿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干什么?这上上下下的,胳膊疼?”

  “……我想揍你,”拓跋连城如是道,“区区赈灾,还需要抄南王府的家门,你也想得出来?”

  苏莞然定定看他两秒,身体慢慢移回了原位。

  好心当做驴肝肺,他就不该提!等缺钱的时候可别来求她!哼!

  马车适时停在了南王府门口,芸娘扶着苏莞然下了马车,拓跋连城直接跳了下来,手中还拿着那人参盒子,芸娘目光一凝,有些怔愣。

  苏莞然只做不察,面上露出些无奈颜色,似乎带着几分怒气,径自冲回了卧云台,芸娘尴尬地跟在身后,拓跋连城揉了揉自己的胳膊,对着苏莞然的背影笑了笑,摇头走回了书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