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传召,让拓跋连城即刻入宫,不容迟疑。
来传召的人是高士公公,脸上仍旧笑嘻嘻的,让人觉得这趟进宫十之八九是什么好事,可苏莞然不这么认为。
宫里传召,若是有什么好事,不会只让拓跋连城一个人进去,公皙淑慧怎么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不让她进去讲讲南王府的笑话?
领旨谢恩,拓跋连城拿着圣旨不动声色,也没有多问,似乎这道旨意在他的预料之中,没有引起半分的惊讶与不安。
苏莞然却一把拉住了他。
高士挑眉,顾闲静也有些疑惑地看了过去,苏莞然却款款上前,淡淡笑道:“高公公辛苦了,不如坐下喝杯茶再走吧,也容我家王爷更衣再入宫,才不会失了尊重。”
拓跋连城扫了她一眼,似乎想要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没有出声。
高士笑道:“哎哟,王妃这就为难我了,这圣旨上说的是‘即刻进宫’,咱家也是奉命行事,晚一刻便是抗旨不尊,这怎么能成呢?”
“可王爷还穿着常服,怕是不妥吧?”苏莞然继续道。
“王爷是皇上的亲兄弟,皇上素日最疼王爷的,怎么会有什么不妥?”高士笑容不变。
拓跋连城按按她的手,“皇兄这么急着召见,必定是有急事相商。”
高士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没有说话。
苏莞然眼珠子一转,却又笑道:“夫君说得甚是,是莞儿不识大体了。不过……莞儿也有些想念太后了,不知高公公可否稍待片刻,容莞儿一同进宫见见太后?莞儿身上沾了墨汁,总得需换件衣服吧?”
高士本想拒绝,但一想起公皙淑慧对苏莞然多加看重,又犹豫了起来,他看了眼苏莞然期待的样子,想了想,勉强点头。
“如此,那就请南王妃尽快了。”
“多谢公公,公公您真是大好人!且坐
下喝杯茶吧。”苏莞然抬了他一句,转身便往卧云台而去,脚步极快,倒真是在赶时间般。
顾闲静冷哼一声,也跟了上去,却在拐角回头,看了眼好整以暇的拓跋连城,心下一紧。
拓跋连城每回进宫,她都提心吊胆的,方才苏莞然几次三番拖延,她如今也略明白些事情,心中难免起疑,遂也极快往卧云台而去。
方入卧云台,便见那说要换衣服的苏莞然在走廊上来回踱步,脸色极其凝重,丝毫没有方才的欢喜,不由问道:“你做什么这么紧张?还不去换衣服?”
苏莞然正心焦,见她过来,倒愣了愣,而后登时大喜,“母妃可认得连城的人?”
顾闲静微愣,“什么?”
“我是说他在朝中的势力,可以在皇上面前说上话的人!”苏莞然脸色难看,“这道圣旨不对劲,按理说公皙淑慧应该会叫我进去,但是圣旨上却提都没提,怕是有鬼。”
听她如此说,顾闲静也有些慌了,“你是说,拓跋陵想害我儿?!”
苏莞然却又摇头,“倒并非这么严重,否则不会传圣旨,而是直接派人来拿了,只是……我们需要有人进去打听消息。”
她脸色发沉,正要说什么,芸娘和齐嬷嬷却从后面跑过来,芸娘拿着一件外裳直接给她套,“王妃勿要耽搁,先换衣服要紧。”
苏莞然一怔,却听顾闲静慌道:“那拓跋陵又要算计我儿什么?这可怎么办,我哪儿认得到那些大臣啊!”
苏莞然正有些绝望,齐嬷嬷却一跺脚上来,“哎呀太妃,你不认识那些大臣,难道还不认识那些大臣的内眷吗?咱们可往吏部侍郎王卓王大人去,就说拜访大夫人,请王大人探探口风啊!”
顾闲静这些日子为府中杂事所扰,竟把以前宴请各府女眷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这会齐嬷嬷一提,她脑
海中顿时就出现了好几个贵妇的面容,登时大喜。
“对了对了!王夫人,还有安和郡主!”顾闲静喜不自胜,正要转身去准备,却又顿住,看向正换衣的苏莞然,“那你呢?”
“我去慈宁宫,”将声音一沉,苏莞然道,“慈宁宫那里最好打听消息,公皙淑慧和拓跋陵苦心孤诣,应该有最新的消息。”
顾闲静一愣,“既如此,又何必我去联络外官?”
苏莞然叹气,无奈道:“母妃,我虽能在慈宁宫打听消息,但我即便打听出什么不好的消息,也不能过多为连城求情,否则公皙淑慧必定对我起疑。”
毕竟明面上,她还是公皙淑慧的人。
“母妃需要找人进宫,但一二个足矣,太多则不好。进去之后也不必提王爷的事,假做碰巧遇上,一则为了打探消息,二则是若真出了什么事,也要想办法让拓跋陵不对连城动手,至少若真的出了什么大变故……得先保住连城的命。”
拓跋陵若有机会对拓跋连城出手,是决计不会手软的。顾闲静反应过来,神色顿时有些难看。
“齐嬷嬷,先回明月楼。”
明月楼?
苏莞然奇怪地“诶”了声,想问问她去明月楼干什么,顾闲静却已经脚步不停地走了出去,不及阻止,苏莞然也没有时间多耽搁,赶紧便往大门而去。
越至大门,神色越缓,脸上笑意越盛。
“高公公久等,咱们出发吧。”
高士等得倒也不久,定睛一看,见苏莞然着了件月白色的浅纱莲花裙,妆容不见增减,头上的金簪却已经换成了玉钗,十分清丽雅致,端庄婉约,就像雪中脱出的莲花一般清新脱俗,如披云雾般飘然若仙,不觉点头。
怪道公皙淑慧喜欢她,这般识大体又聪慧,还对她忠心不二的女子,哪个不喜欢呢?
只是不知现下这般庄重欢喜
,入了慈宁宫是不是还这么高兴,别到时候哭丧着惹了太后生气,彼时这份恩宠怕就不存在咯。
“那就走吧,南王爷,南王妃,马车已经等候多时了。”高士将拂尘一横,微微笑道。
拓跋连城从容地上了马车,却没有苏莞然那般,面热心冷,帘子一放,眼底具是烦躁。
“今日这身衣服倒是不错,”拓跋连城还有些调笑,“你那腰上的肉倒不怎么凸显了。”
苏莞然狠狠瞪他一眼,低声道:“你还有心思说笑,没看见人家来者不善吗?”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怕什么?上车容易下车难,不如等着船到桥头自然直。”
拓跋连城泰然自若地撑着下巴,视线从她头顶往脚下走,眯了眯眼睛,“你这件衣服何时做的?没看见穿过。”
“你关心这衣服做什么,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苏莞然没好气地拂了下袖子,“芸娘说这是京中近来盛行的新款,看起来仙风道骨超尘脱俗,便人手置办了一件,叫一齐出去才好看。”
说到这里,苏莞然又忍不住嘴角一抽,“披麻戴孝似的,哪里好看了?”
“其实,是很好看的。”
拓跋连城目光一深,“白衣飘飘,缓带轻裘,若手执一拂尘,脚踩莲花薛,身背白云剑,额佩象牙玉,众人成行,随风而过,仿若仙娥下凡……美得让人一生难忘。”
苏莞然挑眉,“你在说什么?”
说得好想他看过仙娥一样。
拓跋连城笑了笑,扫了眼那如飞雪凝聚的软袖,收回视线,撩开车厢上的帘子看看外面,已看见了那陡峭高耸的宫墙,嘴角微扬,“皇宫到了。”
“王爷、王妃,”高士在外道,“请下车吧,皇上等您很久了。”
……
却说另一边,顾闲静匆匆去了明月楼,看着那已经焕然一新的内殿,略停了停,眸
中惆怅一闪而过,随即转身,走到了书案边。
伸手在墙壁上摩挲片刻,顾闲静眼睛一亮,按住某处往里一推,底下登时缓缓推出一个暗格。
齐嬷嬷在旁看着,不由担心道:“太妃要用这个吗?这可是先皇留给您唯一的东西了。”
“先皇已死,连城却还活着,他必须活着,”将用绢布包裹的东西收在袖中,顾闲静深吸口气,“我们先去王卓府上,而后再去找刑部尚书萧安才。”
两人马不停蹄地往吏部侍郎王卓府上跑,可此时正是当值,王卓正在值上,王夫人也见不到人,无奈何,两人只好去寻萧安才。
这一次,顾闲静吸取教训,没有去府上,而是直接去了吏部,以询问叶言心案子的名由,见到了萧安才。
萧安才正被几件陈年旧案压得喘不过气,正想出去透透气,便叫人在县衙外的茶摊上见面。
私下见面,若是传到了那个御史口中,没准明儿便是一本奏折参到他的名下,他可不想在这焦头烂额的时候还被人找麻烦,是以选了个人来人往的地方。
不想才过片刻,自己就后悔万分。
“连城被带入皇宫,不知缘由,只怕不妥,恳请大人相助我儿。”
顾闲静虽然将声音压低了,但声音压得再低,有些话便是四面环墙,说起来也让人坐立不安。
萧安才脸上的笑容有些发僵,却不想表现得太过明显,只好讪道:“太妃这话怎么说,下官与王爷素无交集,这……”
这话要是传到了拓跋陵的耳朵里,莫说这刑部尚书的位置,便是项上人头,只怕都要不保。
顾闲静也知道自己莽撞了,她定定地看了眼萧安才,忽大声道:“大人,言心虽然作恶,但毕竟是我之女,还请大人体谅,容我见言心最后一面。”
萧安才紧绷的后颈一松。
“太妃……请随我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