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莞然与拓跋连城在正阳门口分开,再往前便是中央操场,往御花园里走上一段,便能到达楚宁宫。
若按着她的想法,自然是想陪着拓跋连城一起前往楚宁宫的,但内眷无谕不可面圣,能入宫请见公皙淑慧已经是极大的幸运。
虽然这幸运对他来说,不如是那不幸。
苏莞然仰着头,了无蘧容,脚步不紧不慢地跟着带路的宫女慈宁宫而去,心中却越见焦灼。
不知是否是她过于紧张,她总觉得带路的窈窕高兴得有些怪异,很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及至慈宁宫,窈窕不屑地扫了她一眼,直接迈步进了内殿,也没有通报。
苏莞然在外没有听见任何声音,心中总是惴惴的,等听到里面传召了,却又马上笑了起来,脚步没有半分迟疑,一见到公皙淑慧,便笑着道:“莞儿见过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来吧,怎么今儿有时间入宫来见哀家?”
公皙淑慧贴着凭靠上,漫不经心地撑着太阳穴,目光深沉地看着她,“莫非,是进宫来探望为苏子默的?”
情况有些不对,苏莞然心中警觉,一时间却没有察觉到到底哪里不对。
公皙淑慧不像是带着敌意,更不像是在试探,倒带着几分冷漠,不似往日那般目光热络,似乎她的出现对她来说,没有以前一样值得期待了。
苏莞然乖觉地装作浑然不觉,起身笑道:“莞儿是想看望子默的,可也是想来看望太后啊。今日天气甚好,莞儿入宫来见,以为旁边御花园中的牡丹当真美不胜收,见到太后才发现,那牡丹国色比之太后,到底还是输了一筹呢。”
公皙淑慧忍俊不禁,微微支起身体,“你这孩子,嘴巴说得倒是好听。”
“因为莞儿说得是实话啊,”苏莞然趁势笑起来,带点邀功意味
般道,“太后,您上次说的事,莞儿已经做到了,如今王府内院已经莞儿在做主了。”
“不错,”公皙淑慧淡淡地夸了一句,却仍有几分提不上心思般的懒散,“辛苦你了,今后便好好持家吧。”
好好持家?
苏莞然愕然,万万没想到这句话是公皙淑慧说出来的。
公皙淑慧似乎也觉得有些怪异,抬眸看了眼苏莞然难掩愕然的表情,嗤笑一声,坐直了身体,“听闻你是与拓跋连城一同进宫,怕是有些事还不知道吧?”
苏莞然敛下神色,略有些忐忑地眨了眨眼,奇怪道:“是莞儿错过什么好事了吗?”
“好事?”
公皙淑慧意味深长地勾起嘴角,“倒也算是一件好事……说起来,直到现在,南王似乎还没有给叶言心写下休书,对吧?”
怎么又扯到叶言心身上了?
叶言心勾结外人谋害南王府,难道这件事还会对拓跋连城有什么不利?
苏莞然心思急转,面上却有些郁闷道:“还不是太妃,叶言心闹出这么大的事情了,她还是对叶言心心软,说是要救她出来,因此不叫写休书呢。”
公皙淑慧冷笑,眼中不自觉地闪过几分厌恶与讥讽,“她倒是慈悲心肠。”
“什么慈悲心肠,叶言心如今可也是极不喜欢她的,”苏莞然趁胜追击,“但不知这件事有哪里不对吗?”
窈窕倨傲地仰着下巴,轻嗤一声,那份幸灾乐祸的味道更重了。
公皙淑慧端起茶杯,姿态从容地轻嗅茶香,小嘬一口后慢慢放下茶盏,复又抬眸,一举一动,都像是带着冷意。
苏莞然不觉头皮发紧,心中越加的慌乱,表情也有些控制不住的沉重,忽听公皙淑慧道:“礼部尚书今晨在朝堂上弹劾了南王,说今年三月,皇室选秀,宫中太监前往叶府,已将叶言心定为
宫中秀女,南王霸占秀女,是为大不敬。”
“什么?!”
苏莞然蓦地睁大了眼睛,心中一声咯噔,“她是……早已定下的秀女?”
公皙淑慧眯了下眼睛,“此事,南王可曾知道?”
秀女,便是皇上的女人,私下迎娶皇上的女人,岂不是要与皇上争锋?
说轻了,这是对皇上的大不敬,说重了,这便是有意挑衅皇威!
苏莞然心下一怵,脸色顿时有些发白,却又极快地反应了过来,脸上浮现出难以遏制的愤怒。
“好她个叶言心,既然已经是皇上的女人,就该对皇上忠贞不二!没想到竟然还跑到了南王府来骗婚!实在是可恶至极!”
叶言心与拓跋连城的婚宴乃是一场骗婚,而且在拓跋陵的有意推动下,早已闹得满城皆知,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
但即便如此,叶言心如今是拓跋连城的姨娘,这已经是既定的事实。
纵然是骗婚,也已经是对皇上的大不敬,于情于理,都要受罚。
毕竟,当日婚宴之后,拓跋连城可是默认了这桩婚事,并且为了圆顾闲静的面子,没有戳穿王成的假身份。
这人尽皆知的骗局还历历在目,若是拓跋陵要大事化小,拓跋连城完全可以置身事外,可那怎么可能?
拓跋陵只怕恨不得用这个机会将拓跋连城斩草除根!
想到此处,苏莞然的血都冷了。
该死,当初她就不该同意叶言心入府!
公皙淑慧见她只是气愤于叶言心的骗婚,嘴角的弧度微微往下压了一分,若有所思道:“此事,南王算是欺君犯上,莞儿,不知你,可会心疼?”
苏莞然心神一凛,手臂上突然间寒毛疯狂的倒立起来。
不行,她不能在此时露出破绽,否则莫说拓跋连城,她连苏子默都保不住,怎么办?
该怎么回答?
忽然间,
苏莞然想起了顾闲静,她表情一变,略有些伤神,但转瞬,又变成了不以为意。
“这事是骗婚,王爷也是蒙在鼓里,不过他自己犯蠢,跟莞儿可没关系啊!”
苏莞然有些害怕地看向公皙淑慧,“太后,这是还有顾闲静的参与呢!都是他们!莞儿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太后,您怜惜怜惜莞儿,在皇上面前说说好话,可别让莞儿牵涉其中呀!”
自保,不能选择替拓跋连城说话,必须先自保!
公皙淑慧挑了挑眉,眼底划过一丝不屑,“南王是你的夫君,你就不担心他因此遭受磨难?大不敬之罪,他虽战功赫赫,可若是追究下来,轻责贬为庶人,重则命丧黄泉,你对他,就没有半丝情分?”
苏莞然用力在手背上揪了一把,努力瞪圆了眼睛,膝盖一下子软了,跪倒在地上。
“可这是一场骗婚啊,他是王爷……不至于死吧?”苏莞然颤颤道:“那就算要治罪,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也是受害者啊!”
到底是小户人家的姑娘,麻雀飞上枝头,到底还是麻雀,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都不懂。
不过,这样也好。
苏莞然说得也对,这毕竟是一场骗婚,而且还是闹得沸沸扬扬的骗婚。
他们不能下令砍了拓跋连城的头,但却可以将他贬为庶民逐出京城。
而出了京城,他还能活多久?
南王府也早就消失了,不过事未到最后,一切都要慢慢来。
“放心吧,”公皙淑慧想通此节,倒笑起来,反宽慰道,“你自然是无辜的,此事还没个定论,皇上今儿让南王入宫,可不就是为了此事么?你若是担心,不如去画阁等着,皇上不会牵连你的。”
苏莞然连连告谢,而后在窈窕那蔑视的目光中转身,迅速冲去了画阁。
一出慈宁宫,苏莞然
的心便顺势沉到了不见底的深渊,浑身发软。
叶言心曾在城门口说过,叶家父亲要把她送进皇宫,那叶家父亲没准早就和皇上有所勾结,可恨她当时精神不济,竟然没有想到这个!
该死,该死!
再入画阁,苏莞然心中藏事,也无甚话好说,只是站在殿门口往楚宁宫的方向瞧。
未过片刻,她突然看到了一个人,前两日方才看过的,刑部尚书萧安才!
苏莞然站在柱子边眼睛一亮,突听身边人道:“阿姐放心,姐夫暂时不会有事的。”
“你怎么知道?”苏莞然下意识问。
苏子默手中拿着一副画卷打量,抬头看了看她,倒是半点都不着急,“南王殿下是战神,战功赫赫,淮南镇灾不仅让他得了民心,相信朝中也有不少人偏向于他。况且,叶言心是如何嫁入王府的,京城之中谁不知道?”
“若是皇上迫不及待地定了姐夫的罪,如何能够挡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所以,他应该会暂时将人关押,而后……”
“而后怎么?”苏莞然急问。
微抬了抬眸,苏子默压低声音,“而后,他会派人继续攻讦王爷,一人之言或许不能将战神打败,可若是朝臣‘重压想逼’,拓跋陵也只好‘忍痛割爱’。”
苏莞然脸色极为难看,“你是说……”
“时间,”苏子默漫不经心地走到了她的身后,低声道,“阿姐最好把握时间,联络尽可能多的朝臣,在朝堂上为南王据理力争。只是,这些朝臣有没有胆量,值不值得信任,就要阿姐自己把握了。”
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若是事情一旦败露,他们姐弟二人必死无疑。
可如今,苏莞然没有犹豫的余地。
她爱苏子默,因为他是她的弟弟,她也爱拓跋连城,因为,他是她的夫君,是她决定要相伴一生的良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