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珏曾是拓跋玉的东西,但其实不然,那是拓跋玉从拓跋连城手中抢去的玩意。
先皇所赐给他的东西从来都是最好的,拓跋玉说了数次要借过去戴戴,戴着戴着便戴了好些年,此后拓跋连城投身军伍,白玉珏便一直放在拓跋玉手中,直到他从边关回来,收拾拓跋玉的遗物时,才将他拿回。
这白玉珏,沾了拓跋玉的血。
蓝玉但笑不语,故作不知,“莫非价值连城?”
拓跋连城冷笑,抬眸看了眼蓝玉,却将手中的白玉珏又扔了过去,蓝玉猝不及防地接住,惊诧不已地看着他,“王爷这是何意?蓝玉并无千金可买啊。”
“不必千金,千金又值几何?”拓跋连城转身走向府内,清冷话语从门槛内传出,叫人不自觉地沉下了心,“有些东西戴上了,就不是那么轻易能够取下来的。”
有的名字,既然叫上了,也不是说改就能改的。
拓跋连城一路直往书房,困倦身体终有几分气力不支,那和尚也不是表面上看起来得那么好对付,他的手臂都被那拳头震得发麻。
“黑怀,”抬头望向天空,拓跋连城声音一沉,掷地有声道,“派人去盯着翰墨医馆的动静,另外,着人去叶府打听一件事。”
……
洗漱更衣换药,苏莞然半眯着眼睛,被人伺候着送上了床榻,舒服地长长喟叹,整张脸都埋进了被子里,几乎想翻开被子就窝进去,一觉睡到自然醒。
但是,不成,几股视线正锐利而灼热地盯着她,都快从她身上挖出几个洞来了。
“小姐!”小凝恨铁不成钢地叉着腰,那张脸五官都皱到了一起,“敌人都杀进门了,你怎么还睡得下去!快起来思考对策啊!”
苏莞然无语地睁开眼,看着床边一整排妙龄少女那头顶上好像悬挂着闸刀似的凝重表情
,摇了摇头。
“你们啊,就是太不镇定,这么着急做什么?那叶言心不还没进门吗,就是进了门,我也还是王妃啊,干什么连觉都不让睡了?”
“话也不是这么说的,王妃,”芸娘将她的身体掰正,语重心长道,“那叶言心毕竟深得太妃宠爱,而且跟王爷倒也有几分感情,若是她在太妃和王爷面前卖弄口舌,叫王爷远离了小姐,那怎么是好?”
苏莞然嗤笑,“放心吧,他不会的。”
芸娘目光复杂,“王妃,王爷毕竟是男人。”
“芸娘,你们就不要担心了,相信我,他绝对不会的。”叶言心给他下了春药,叫他丢尽颜面,拓跋连城那样高傲矜贵的人,如何能受得了这样的羞辱?所以,他不会对叶言心动心的。
苏莞然信誓旦旦地道:“他们既然是青梅竹马,那在一起这么多年,不也什么都没有发生吗?你们怕什么?”
琴棋书画各自看了看对方,似乎觉得有些道理,但小凝却反而更加紧张。
“小姐,不是这么想的!就算他们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可是之后的事情谁知道,而且今天小凝在城门看见了,那叶言心要入府,王爷虽然没有点头,可不是也没有摇头吗?”
“难怪你们提早在门口等着,原来在城门口就看见了啊,”苏莞然似笑非笑道,“还不错嘛,知道抓紧时间来给你家小姐造势。”
“……这不是重点!”小凝气结,“小姐你还没发现吗?王爷没有摇头,就是没有拒绝,就是默认的意思啊!”
芸娘等人纷纷点头,这就是她们方才担心的事情,不然怎么会故意在门口虚张声势?
谁想,苏莞然笑容微收,精致的眉眼间流露出一抹深思,面上却是不慌不忙,稳如泰山,淡淡道:“嗯,我知道。”
众人一默,而后豁然变色
,“你知道?!”
“我知道啊,我又不傻,”苏莞然啼笑皆非地看着她们那异口同声的惊讶样子,压低了声音,“放心吧,连城让她入府,应该是另有目的,他不可能喜欢她的,更加不可能收下她。”
拓跋连城似乎刻意想收下叶言心,却选择将烫手山芋丢给她,苏莞然脑经转得何其快,当时便已经发现不对,但她心里狐疑,却没有多问什么。
他已经知晓了她的一切秘密,她对他已经毫无保留,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她没有别的选择,只能选择相信他。
而拓跋连城如斯高傲,难受羞辱,心中更隐藏着一份决绝和底线。
他明知自己入府目的不单纯,却还是敢说出“夫妇一体”这种话。蓝玉的身份越见扑朔迷离,可是他一旦选择了用她,就敢把顾闲静交到她手上。
他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可就是这种人,原则性必定会极强。这种人,若是信任你,必定付出十分包容,可若是你背叛了他,他就会与你彻底划清界限,永不回头。
叶言心对他下药,不仅辜负了他的信任,更是侵犯了他的自尊,他绝不可能再接受她。若是真心相爱,岂又会去伤害?花楼里玩手段的还得问一问客人同不同意呢。
爱,当是克制自己的恶欲,分享自己的幸福才对。
芸娘等人面面相觑,都不明白苏莞然是从哪里来的自信,但看她受伤后的脸惨白如纸,卸去妆容之后更加毫无血色,又止不住的心疼,便也不好多问,悄悄退出房间,由她休息。
一夜无话,至第二日将至正午,天光大亮,整座王府才慢慢地有了动静。
除去赶路的疲惫,苏莞然直到日上三竿才醒过来,大约算是整座王府里醒得最晚的人了,心情也因此极为不错。
芸娘往她腰上敷了药,伸手摸了摸那
条蜈蚣型的伤口,满意地点点头,“这药果然不错,伤口都往中间开始合着了,王妃素日小心些,不要扯开伤口,过半个月,想必就能结痂完好了。”
“还有半个月啊,”苏莞然有些苦恼地拿着镜子看了看伤口,突然皱起了眉头,“这伤口太难看了,多少会留些疤痕,到时候不会还要在身上绣朵花吧?”
芸娘失笑,却摇头道:“王妃,这伤口可是为了太妃受的,怎么能遮起来呢?再说了,那有这功夫纹身的女师傅都走了,奴婢去何处给王妃找个女师傅来?”
苏莞然挑眉,想了一想,也不有点头,“芸娘高明。不过那女师傅怎么了?她不在翰墨医馆治病了吗?”
“她走了,她与我都是学医是世家,同为师姐妹,师门有事找她,她便走了。”
芸娘三言两语将事情草草略过,似乎并不想多谈翰墨医馆,却不妨碍苏莞然心中疑惑大起。
上次是为了救人,不得已而前往翰墨医馆,但治病救人又不是什么坏事,何况还是救了南王妃,从此必将声名鹊起生意兴隆,她跑什么?
难道正因为将人暴露在自己面前,所以才走的?苏莞然不禁想到,难道,是怕“太出名”?
心中疑窦丛生,苏莞然便无论如何都静不下来,叫上小凝便往书房而去。芸娘和琴棋书画都是宫里的人,她们立场未定,苏莞然也难以定下心。
若是她们之中有谁发现了自己和拓跋连城已经合作,那结果可就……
“不用,出去。”
脚步一顿,苏莞然从沉思中抬头,门口那“诗罢春风荣春木,书成快剑斩蛟龙”的对联工整并立,其字神韵超逸、遒劲有力,可见是尘世方家所写,更透出一股内敛沉稳之气。
可书房里的声音,却好似带了几分怒气。
苏莞然眨了下眼睛,同小凝
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放轻了脚步,慢慢走到书房窗下,往里看去,天光大好,薄纱窗纸交叠两层,里面的场景还是可以一眼望尽。
包括那窗纸后面那双阴沉不耐的双眼。
门里门外的人都同时一怔,苏莞然脸色一变,迅速低头,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多此一举,慢慢抬起了头,对着那双眼睛的主人讨好地笑了笑。
好死不死正好站在窗户里侧的拓跋连城脸颊微抽,嘴角动了动,还未出声,便听身后又传来细声细气的哭声,惹得脸色又沉下来。
“表哥,言心真的知道错了,真的真的知道错了,我已经为我的愚钝付出了代价,你就真的不肯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吗?”
哦,原来是叶言心,苏莞然回头对着小凝眨眨眼睛,用眼睛示意她往里看。你看,我就说他不会动容吧,这会正坚定不移呢!
苏莞然不无得意地挑了挑眉毛,直看得小凝面红耳赤激动不已,心想果然我家小姐和王爷心心相印,不过叶言心这缠绵攻势太刻骨的话,还是很危险啊。
拓跋连城无语地看着窗外挤眉弄眼的两个人,伸手揉了下自己的额头,默了默道:“言心,本王现在身有要事,你先出去。”
“表哥能有什么要事?”好似芙蓉垂泪,叶言心拿着帕子擦拭着眼角,“表哥,人家给你熬的绿豆汤,你尝尝吧,尝过了,言心便消失在你的面前。”
不解风情,瞧这把人家小美人委屈的,苏莞然无声摇头,拉着小凝也在窗外假装垂泪,口中还道:“表哥,你再不喝,人家就真的要消失了啦,讨厌!”
小凝噗嗤失笑,“哎呀小姐,你干嘛啊,小凝后边寒毛都起来了!”
拓跋连城却不这么想。
虽然苏莞然声音做作,神态矫情,但就是透着那么一点让人心痒难抑的可爱。
调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