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莞然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流的血,难道是今天的活动量太大了?
一脸茫然地看着拓跋连城将老眼昏花的府医提到了自己面前,连刚睡着的芸娘都被惊动了,慌里慌张地盯着一头杂草似的头发被叫到了房间里,面对拓跋连城阴沉冰冷到极致的脸色,瑟瑟发抖。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拓跋连城咬牙,“伤口为什么会裂开!”
芸娘尴尬地笑,目光闪躲地看向苏莞然,似在询问她该不该坦白。苏莞然先前特地将这件事隐下,现在自然是没道理再说,遂下意识摇头。
却不料,视野之中蓦然出现了拓跋连城要吃人似的眼睛,别说,和顾闲静还真的挺像。
“说。”他恼怒地瞪着苏莞然,嘴角残余的糖脂红就像他胸口鲜血一样耀眼,苏莞然不禁有些慌神。
她还从没见过拓跋连城因为受伤带血而怒不可遏,他在淮南城中被那么多人围着,却好似半点恐惧都没有,镇定自若如闲庭信步,在皇宫被摔破了手臂,连什么时候好的她都不知道,如今身上带着不属于自己的血,却气得想要发疯。
无来由的,苏莞然竟然有些感动。
拓跋连城本想逼问她说个清楚,没成想才问了几句,苏莞然竟然眼中蒙了一层欲散不散的水雾,莫名“委屈”起来了,充盈于胸腔的怒气就像卡在嗓子眼的怒吼一样,顿时哽住。
……罢了罢了,跟一个病人计较什么,简直浪费精力。
“芸娘,给她包扎!”拓跋连城捂了下额头,叹息道:“府医,随本王出来。”
芸娘忙不迭点头,看过伤口终于清醒的府医留下药物,背着药箱跟上了拓跋连城,在回廊里站定,半眯着眼帘有些失神。
“她的伤口是怎么回事?”
府医琢磨了两下,有些颤颤地瞧着拓跋连城,好似有些话难
以启齿,若不是在拓跋连城越见没有耐心的盯视下,怕是要迟疑半个时辰才会开口。
“回王爷,那伤口是正常的扯开,老夫斗胆一问,昨夜王妃在外面行走,可曾撞了什么人?”
“她何曾撞人,她——”
脸色微变,拓跋连城突然想起来了,苏莞然的确撞了一个人。或者是,有人撞了她,而这个人不偏不倚,正是在那花船上狠狠摔了一跤的自己。
府医见他如此,便已知道答案,倒也不等他开口,遂又道:“如此倒也可能,但王妃今日饮了些酒,过于劳累,招致体力不支。且老夫看那伤口像是不久前才包扎过一次,这是又崩开了……”
“多久?”拓跋连城异常冰冷地打断了他的话。
府医怔了一下,随即讪笑,“这,王爷怕是要问这卧云台的女管家了。”
府医话音刚落,那卧云台的女管家便走了出来,芸娘无奈地走到了他们面前,对着拓跋连城微一行礼,叹道:“王爷醉酒,王妃送王爷回来,伤口被拉扯越开,芸娘替她包扎过一会,也叮嘱过好生休息,却没想到……”
没想到她竟然会犯傻地同拓跋连城跑到冰窖里散心,中间不知发生了什么,才刚包扎的伤口又出了红。
芸娘话未说清楚,但拓跋连城却听得明白,是因为他。
死寂般的沉默将芸娘压得喘不过气来,天露熹微,空气却越见凉意,一股药香从小厨房的方向飘了过来。
小凝端着药碗来到了门口,看了眼那回廊里的三个人,将药碗送进了屋子里,给苏莞然服下。
“他们人呢?”苏莞然问。
小凝指指外面,“好像在商量什么事,就在外面呢,王妃,您要不休息会吧,从昨天到现在你都没有好好休息过,这会天都快亮了,醒来又是好大的闹腾呢。”
也是,苏莞然实在折腾不动
了,她伸手摸着伤口处,整个上半身都有些麻木,遂点头道:“行,我知道了,你等他们商量完了告诉王爷便是。”
府医开的药有助眠的效果,加之苏莞然实在疲累,好不容易养出来的精气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又散了些去,早就熬不住了,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睡下之前,她还忍不住叹息,这一觉怕是睡不长久,天亮之后便又是一番狂风暴雨,到时候顾闲静可别冲上来打她才好。
神识幽幽远去,苏莞然身上的肌肉慢慢放松下来,透白发黄的皮肤在灯下越见透明,一旁纱布上好残留着血色,却不似正常人那般浓郁,像掺了水,叫人看的胆战心惊。
小凝有些红了眼睛,将药布抓了扔在托盘,擦了下眼睛才离开房间。
她们在苏府过得也苦,可苏莞然何曾伤到这个地步?一想到那顾闲,小凝眼中便忍不住浮上恨意。
那个老女人,要是消失了就好了……
拓跋连城坐在床边,几乎以为苏莞然是在昏迷,因为她的呼吸看起来很浅,就是下一秒断掉似乎也在意料之中,如此这般气若游丝,叫拓跋连城的手都在轻颤。
前往花灯会,是苏莞然的注意,可安排那场会面,却是他的主意,他让苏莞然带伤去应付拓跋陵,明知她不能饮酒却又让她在宾客中间周旋,明知她怕冷却还要去冰窖……
他本来是想,给她一个完美的夜晚。
百花宴的事让他有些分神,顾闲静的选择出乎他的预料,让他有些慌了手脚,看见苏莞然留下来陪他,便想情不自禁的伸手抓住这点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温存,忘记本该面临的责难。
“抱歉。”拓跋连城低下头,蜷缩在她的身边,黑眸深不见底。
时间在漫长的枯寂等待中缓缓流逝,天色终于迎来了大亮,拓跋连城穿好衣服,看了眼
芸娘,“你们在卧云台照顾王妃,万事无虑,不必惊扰她。”
芸娘隐约从这句话中听出了眸中不妙的感觉,是有些惊异道还:“那太妃那边呢?王爷打算一个人面对吗?”
“不必多问,”拓跋连城走出门,抬头看着阴沉发闷的天空,“待在卧云台,不要外出。”
芸娘还想问什么,拓跋连城却已经转身离开,他走到了门口,不知吩咐了什么,门口侍卫皆是一愣,而后却是明了地点头。
小凝走上前来,“芸娘,怎么了?”
“王爷去见太妃了,让我们不必惊扰王妃,”芸娘担忧道,“他一个人,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小凝不以为意,反而有些期待,“他们是母子,难不成还能母子相残?那老……太妃,昨儿做了那么可笑的事,今儿要是还理直气壮地对王爷动手,他们的母子情分我看也倒头了!”
“小凝!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芸娘一惊,脸色陡然黑了下来。
小凝也就是口头上出出恶气,见芸娘当真生气了,连忙收声,不敢再言。芸娘沉沉地看了她几眼,无奈叹了口气,到底没有在说什么。
小凝说得其实也并非全错,而她担心的正是这个,若他们母子情崩,最终受到骂名的,除了叶言心,还有苏莞然啊。
黑怀在廊间等候偌久,整夜未睡才将事情安排下去,这会府里的一般人手都已经出动了,留下的不过是些丫鬟小厮。
“王爷。”黑怀行礼。
“王成呢?”拓跋连城冷声问,昨日一进王府,他便看出来那假扮自己的人是谁。
黑怀道:“王成被太妃打发去庄子上了,昨夜已经离开。”
拓跋连城点了下头,末了又道:“让他自己小心,顺便注意一下庄子上的动静,过两个月再回来。”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明月楼外。
那红绸挂满房梁的新房就在明月楼旁,比起偌大卧云台,只是个小小的屋子,门口售后的人蜷着腿坐在地面,还没有醒来。
拓跋连城目不转睛地走了过去,直接入了明月楼,看见了守在门口的齐嬷嬷。齐嬷嬷年纪也已经大了,睡得浅,天未亮便已经醒了过来,惴惴不安地坐在门口。
“王爷这么早就来了,”齐嬷嬷看了眼屋子里,“太妃还没有醒呢。”
“无妨,”拓跋连城推门进去,“我去看看她。”
顾闲静昨夜睡得很好,她大概是王府之中睡得最好的人,只是拧着眉头,可见心中还始终挂念着那些烦难事儿。
拓跋连城轻舒口气,伸手摸了下她的头发,发丝里带了白缕,眼角也带着堆叠的皱纹,虽然很少。再过一个月便是顾闲静的生辰,往日这个时候,王府都是欢歌笑语,不知今年该当如何。
或许利用那个生辰让她开心开心,将苏莞然的事细细说了……可她会信吗?若是不信,还拿在口中大肆宣扬,那么苏莞然与苏子默便必死无疑了。
春日清晨,鸟语作响。
顾闲静的眼睫忽地一颤,慢慢睁开了双眼,茫然的瞳孔好像看不见人一般,好一会儿才看清面前的人,对上一双温柔深沉的漆黑双眸,黑白分明地看着她。
“母妃,醒了吗?”
顾闲静怔了一下,突然撑着手臂半坐起来,“连城?!”
“是孩儿,”拓跋连城将两个枕头堆在她身后,按着她的肩膀让她慢慢躺下,而后笑问,“母妃很惊讶吗?”
顾闲静愣愣的,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脸色有些讪讪,“连城,你……”
拓跋连城不等她说完,已经一把拉住她的手,不温不火道:“昨天的事,孩儿已经忘了,母妃也不必放在心上,至于叶言心,母妃要是喜欢她,便让她陪着你吧,只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