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将齐嬷嬷请出来的时候,顾闲静方用过早膳,正在礼佛。
叶言心在走廊上与两人擦肩而过,细细看了她们两眼,不知在想些什么,却又什么都没多说。
芸娘可不怕她看到,齐嬷嬷跟着顾闲静多少年?
叶言心又是多少年?
她们彼此之间的情谊可不是叶言心可以轻易撼动的。
齐嬷嬷一入书房便觉得哪里不太对,拓跋连城与苏莞然的目光都放在了她的身上,平带着几分凝重。
“嬷嬷请坐,母妃今晨如何了?”拓跋连城先问。
今日拓跋连城前去请安,顾闲静又没有见他,昨日送至门口倒像是极大的亲近了。拓跋连城不知发生何事,只好转而便向齐嬷嬷打探。
齐嬷嬷方伺候了顾闲静用完早膳,闻言便道:“太妃昨夜做了噩梦,今早只用了半碗红稻米粥,几块酱茄子,这会儿又念起了《金刚经》,倒有几分以前的清净模样。”
拓跋连城心下微松,“我让厨房备了些开胃的山楂糖,稍后便叫人送去明月楼,嬷嬷记得劝母妃用些。”
“那是自然,”齐嬷嬷笑开,“这几日府医开了几贴极为有用的安神药,太妃夜里睡得好了,白日再吃得满意,心情自然就好了,过几日必定就会见王爷,王爷请放心。”
不愧是跟在府里多年的老人,拓跋连城担心什么,她一眼就可以看出。
语毕,齐嬷嬷又看向苏莞然,打量她自回到京城就没怎么红润起来的脸色,不由一叹,“王妃特请芸娘请我来,必是有要事相商,尽可直言。”
齐嬷嬷在宫中察言观色多年,一入书房便能发现这两人有话要说,但见苏莞然面上又有几分犹豫,始终未曾开口,怕不是一件容易办到的事。
果然,苏莞然话一出口,齐嬷嬷震惊到哑然了。
“嬷嬷既然如此说,莞儿也不扭捏了,”
苏莞然沉声道,“嬷嬷替母妃管家多年,如今母妃有恙,莞儿不才,想替嬷嬷分担一二,也好让嬷嬷更有精力照顾母妃,以防小人。”
齐嬷嬷刷地看向拓跋连城,“王爷也是如此想?”
她虽然对顾闲静那疯魔般厌恶苏莞然的样子感到怜惜,但更多的是心疼顾闲静精神凌乱,而非认为苏莞然可以信任。
而今苏莞然提出要管家权,齐嬷嬷下意识便想起了她昨日去见过了公皙淑慧,不觉紧张起来。
拓跋连城早就猜到了她的反应,却连睫毛都没有动一下,很是淡然,“正是。”
齐嬷嬷半信半疑地扫了眼苏莞然,委婉道:“王爷可考虑清楚了,这府中大小事务不繁也杂,王妃身子尚未痊愈,如此耗费精神,怕是不好吧?”
“嬷嬷请放心,”苏莞然哭笑不得地看着她,“嬷嬷在想什么,莞儿一清二楚。嬷嬷就算不信我,难道还不信连城吗?连城所做下的决定,可有错的?”
齐嬷嬷讳莫如深地看着她,若在她看来,苏莞然其实的确就相当于一个导火索,正是她的出现,让拓跋连城慢慢撕下了那层在顾闲静面前温柔的伪装,顾闲静才会一步步将自己推入疯魔。
不过她也知道,就算没有苏莞然,也会有其它女子,所以如今苏莞然与拓跋连城两情相悦,在她看来,既是好事,也是坏事。
所以同苏莞然结成联盟,也未必是对的。
苏莞然被她看得莫名心虚,然而面色却是俨然不变,坦然自若,一双清澈的眼睛真诚而期待地看着齐嬷嬷,一动不动。
有很多事,他们不能告诉齐嬷嬷,因为齐嬷嬷与顾闲静太近,他们担心齐嬷嬷若是不小心透露出了不该说的东西,只怕之后的计划都要随之大乱。
所以齐嬷嬷就算是怀疑她,她也不能争辩,只能承受。
好在,齐
嬷嬷并没有犹豫多久,或许是拓跋连城那凌厉压迫的视线让她不得不妥协,她缓慢地点了下头。
苏莞然松口气,又道:“嬷嬷将王府打理得有条有理,莞儿如今算是初出茅庐,总有很多不懂的地方,嬷嬷若是不放心,尽可入卧云台查账,莞儿绝不敢有半分欺瞒。”
齐嬷嬷扯着嘴角笑了笑,“王妃身边有芸娘帮忙,想来自能打理妥当,嬷嬷今后只一心一意照顾太妃便是。”
卧云台去得多了,她在顾闲静面前也会失了信任,齐嬷嬷心中暗忖,这府中事务是她打理多年,纵然不去查账,素日也能从丫头口中得出些许脉络,暂时应不必担心苏莞然在府中动什么手脚。
想到此处,齐嬷嬷便抬头看向了拓跋连城,“王爷若是没有什么事,那我这就回卧云台了?”
“嬷嬷稍等,”拓跋连城默了默,同苏莞然对视一眼,峻冷的下颌微微向内收着,透出一缕异样沉重,“还有一件事,本王要母妃手中库房钥匙一用,嬷嬷可能找个机会拿来?”
齐嬷嬷豁然变色,“王爷?”
苏莞然忙道:“嬷嬷,我们并非要占了钥匙,只是想要复制一套,如此,若是嬷嬷担心库房有变,也可进去查看啊。”
“王妃说笑了,”齐嬷嬷皱起眉,“这钥匙是太妃手中握着的,我能动用,太妃也能动用。库房之大,若是王妃着人抬取进出,总不可能掩人耳目,却又如何瞒得过太妃?”
“嬷嬷,我们何时说过要瞒住太妃了?”苏莞然笑着反问。
齐嬷嬷微怔。
苏莞然伸手搭在拓跋连城肩上,清澈的眸子下,似乎藏着让人心悸的意味深长,“嬷嬷,莞儿不会轻易动用库房的东西,莞儿只是想向母妃证明一件事。”
“什么事?”齐嬷嬷追问。
拓跋连城略抬了下头,嘴角微微上扬,苏
莞然似有所觉地睨了她一眼,字句铿锵,俨然正色道:“莞儿想让母妃知道,莞儿是合格的南王妃!”
她是合格的南王妃,只会为南王府着想,绝不会对南王府不利,更加不会对拓跋连城不利,甚至,她还要帮助拓跋连城,拔除内患!
齐嬷嬷目光一闪,神色凝重地看着苏莞然,“王妃可知,此事若是被太妃发现,王妃必将又有劫难?”
“即便如此,莞儿也无惧,”手指顺着肩膀往下滑,苏莞然紧紧握住拓跋连城的手,淡淡笑着,吐露出心中最为真实的想法,“嬷嬷,莞儿不是无心之人,也想要母妃认同我啊。”
齐嬷嬷不觉震动,直视苏莞然有些怅然却始终不闪不避的眼睛。
她想起寿山寺上的一切,还有那碗避子毒,她早就已经查过苏莞然的为人处事,实在有些不敢相信事到如今,苏莞然竟然还会对顾闲静抱有期待。
可是。
视线一吹,齐嬷嬷看向了那两人十指交握的手,忽然沉沉地叹了口气,“希望王妃说到做到。”
“当然!”见她妥协,苏莞然不由大喜,“嬷嬷尽可见证,从苏莞然口中说出的话,不输一言九鼎!”
好大的口气,齐嬷嬷看着她那义正言辞的模样,不觉有些失笑,“王妃,王府偌大,不是那么好管的,要想证明自己,首先便要将人事理清,嬷嬷拭目以待。”
语毕,齐嬷嬷微微福身,无声告辞。
门口,芸娘与小凝面面相对,难掩笑意。
成了!
齐嬷嬷动作很快,次日晌午,便将府内一应账本名册都送了个过来,足有三大箱子,但今年成份的却都另行放置了一个檀木盒,金锁扣着,钥匙也一并送了过来。
“这盒子的都是现下紧要的账本,因此才用锁匙扣着,”芸娘翻开看看时间,略微皱眉,“还有三日便是府里下发
工钱的时候了,往日都是在明月楼进行,这会子却都要搬到卧云台……”
那怕是瞒不了太妃多久吧?
“无妨,”苏莞然将各院下人的工钱簿子拿出来看了看,漫不经心地抬了下头,“母妃身体不适,将发放工钱的地方改了也是应当,咱们仍旧叫上齐嬷嬷坐镇。”
小凝却道:“那叶言心呢?叶言心又不是个瞎的,万一去太妃面前告状怎么办?小姐这还什么成绩都没做出来呢,若叫叶言心坏了好事怎么好?”
苏莞然将账本“啪”的一合,目光微敛,嘴角扯出一丝冷笑,“她?她不会知道的。”
“啊?”小凝微愣,不解地看着她。
苏莞然也不细说,入神的算着这个月要发的工钱银子,从一等四两,二等三两,三等二两以此往下,贴身伺候的算作二等,一等其实算作主子了。
苏莞然本该每月也有几十两银子在手,只是顾闲静怎么可能会给她钱?
若是霸占儿媳嫁妆的名声太难听,她都恨不得将她院落里的东西都“夺回来”。
是夜,苏莞然好不容易将账本看完,但往库房一收,用过晚膳正要入睡,却又忽然想起了什么,走出了门外,看向凉亭。
果不其然,拓跋连城静坐在亭中,那火红花灯将他的影子拉得修长,在飘纱上攒动扭曲。
这段时间,他总是喜欢站在那里,心里倒像是始终藏着一桩烦心事般。
她原本以为是因为顾闲静与自己,但现在看,似乎又有些不同,莫非,是因为边关的事?但他不是说边关的事可以应付吗?
苏莞然奇怪上前,“连城,你在干什么?”
拓跋连城闻言转身,顺手将帘子挂在了旁边的银钩上,一股凉风趁势过境,扰动彼此长发。
“蓝玉快要回来了,”拓跋连城盯着她,目光幽深,“莞儿,你能一个人治理王府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