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昏暗,阴冷,潮湿。

  不过比起被关在棺木内的情形相比较起来,这里尚还能看到一丝微弱的光亮。凭着这道微微的一丝光线,慕颜能够辨清昼夜,在心里默默数着日子。

  五日,她被关进这昏暗狭小的小屋里,已经足足五日了。

  想来,贺兰淼并不想她死在路上,这屋子虽然气味难闻了一些,可铺在地上的干草还算干净,每日也都有人送上吃食,量不多,勉强能饱腹。

  几日的调息,慕颜总算找回了一点神智和气力。她轻轻挪动身子到破损的窗纸前,观察着周遭的情况。

  这是一所寻常的却略显破败的四合院落,沿墙一溜简单的房舍,房前有廊,茂密的松柏和翠竹自房后探出,在风雨中散发出沁人心脾的草木之香,分明已栽种了好些年。

  连日小雨,从未停歇。可是这里的雨与长安的并不同,总是细细柔柔地下着,如烟似雾。

  这样特别的蒙蒙烟雨,想来他们定是在江南的地界了。

  芳草怀烟迷水曲,密云衔雨暗城西。

  没想到古人描写的江南美景,她竟是在这般情境下见到,真是白白糟蹋了好景色。

  慕颜不明,贺兰淼如果想要挟持她来威胁李凌萧,那隐匿在长安城中便好,为何要冒着生命危险,一路颠沛向南,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慕颜的目光紧盯着西南方向的那间屋子,屋门半掩着,门口站着几个作汉人打扮的胡人,高矮各异。他们目光凶狠,警惕地巡视着四周。

  没一会,一名女子从屋内走出,朝着她身旁的一个壮汉耳语了几句,便看到那壮汉神情颇为高兴地离开了。

  看来贺兰淼活过来了。

  慕颜耳边又再次响起那人虚弱的低吼——宁死不用中原医者为他治病。

  倒是个有骨气真汉子。硬生生地捱过伤寒,慕颜心中不禁有些动容。

  抛开他的阴狠,这人倒是有几分可取之处。可惜,家国世仇横亘于间,他注定是她的敌人,成为不了朋友。

  门上锁响,紧闭的房门骤然被人推开,慕颜微微眯眼,适应着突然投射进来的强光。

  一名壮汉大步跨进来,将慕颜从地上拽起。慕颜用力挣脱,冷冷道:“放开,我自己会走。”

  “嘿,好辣的娘们!”那汉子探手又抓来。

  慕颜霍然抬头,目光冷冷地睨了他一眼,说:“别碰我。”

  那汉子一怔,转瞬间面色涨红,眼含怒火。他刚想发作,便被身旁的人给拦下了,“你给我冷静点,别耽误了正事!”

  慕颜淡淡地扫了两人一眼,并不理会那汉子的怒容,从容地整理好衣带,朝屋外走去。

  这是一间极为简陋的木屋,门窗紧闭着,四下空空落落桌椅歪斜,显然这里被荒弃了许久。慕颜默默地打量着四周,最后目光落在了里间的一道门上。

  木门半敞开着,严严实实挂着布帘,一股浓烈药味从那屋内飘出。

  看来,贺兰淼就在这里了。

  猝不及防地一个踉跄,慕颜被身后的人一推,差点就摔在那门上。

  “少主,人带来了。”

  “让她进来。”那个熟悉冰冷的语声传出。

  那股阴森恶寒之感,再次从她心底浮现,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要打一个冷颤。

  门帘被掀开,一个佝偻蓄须老者从里间走出,他挡在门口,没有立即走开,亦没有说话,只是很平静地将慕颜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慕颜对这样的打量很是反感。她不动声色地瞄了那老者一眼,余光瞥见他的身后的一个檀木箱子。箱子还未完全合上,露出里面的几个小瓷瓶,应是医药箱无疑。

  原来贺兰淼的随行当中,竟然还有个颇懂医术的人。

  满屋都是辛涩浓重的草药味,空气中似乎凝结着一股化不开的湿冷冰刃,让慕颜全身不由自主地起了鸡皮疙瘩。

  里屋的光线比外间还要昏暗一些,慕颜迎着窗缝微光看去,发现贺兰淼斜靠在床边,正冷冷的看着她。

  “又见面了。”贺兰淼似笑非笑地开口道。

  慕颜立即没有回答,缓缓走到他榻前,极力不流露出丝毫的恐惧,轻蔑一笑,“可我并不想看到你。”

  贺兰淼抬眸望了慕颜一瞬,森然一笑,“过来躺下,替我暖身,这儿太冷了。”

  慕颜双手紧握,忍住心头的嫌恶,淡漠开口:“你病得快死了,只剩下凌辱女流的能耐么?”

  他脸色一僵,苍白的脸转瞬间浮上病态的怒红,骤然自床上探起身子,疾如鬼魅地出手抓向慕颜。

  指尖只差毫厘,几乎就要触到慕颜的咽喉。慕颜惊觉不对,抽身急速后退。

  幸好他重伤在身,慕颜就算反应慢了一些,也还能及时躲开。

  贺兰淼扑了个空,就在慕颜以为他会有下一步动作之时,他竟撑着床沿,俯身大笑,笑得一阵喘咳。

  身上的单薄白衣,露出点点猩红血迹。恍惚间,慕颜想起了在护国寺中的那场噩梦,眼前之人也是一身如雪白衣,在她的匕首之下,露出一片如花形的殷红血迹。

  难道那个梦,代表的是预示吗?

  “倒是有几分胆色,看来我这一路,不寂寞。”贺兰淼抬起凌厉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慕颜,眼底尽是轻藐玩味之色。

  慕颜没有接话,慢慢地退到一张旧椅前,拂去上面的灰尘,大方落座。

  “我胆色如何,不用你来说,我自己清楚。”慕颜不疾不徐道。

  贺兰淼唇角微牵,似是在笑,可神情看起来却是更显阴冷,“你知道青楼的那些老鸨都怎么教会女人听话的吗?”他顿了顿,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慕颜,冷笑道:“外间那些男人怕是许久没有尝过女人的味道了,你这样香软的身子,这样漂亮的脸......那些人最喜欢了。你说,要是把你赏给那些人,你能撑过几个男人呢?”

  肺腑里一阵翻涌,脊梁生寒,慕颜咬紧了牙关,极力维持面上的平静,缓缓开口:“你说,我现在要是在这自尽了,你要用什么来胁迫李凌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