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身为朝廷命官若有要事进宫,就算宵禁之后,京畿巡逻的侍卫也是不会拦他的。可偏偏不巧的是,他得罪了掌管巡防营的庆历王爷。若是到了宵禁之后,必是要与他一番周璇。耽误正事不说,还惹得一身不快。
俞涵的修养在京中一众公子哥中,可谓是最好的了。他这样子的清润贵公子自是不会主动招惹到谁了。说他得罪了庆历王爷,其实只是因为庆历王爷仗着权势,大肆宣扬罢了。准确来说,只是那位王爷故意找他茬而已。
京中谁人不知敏昌郡主做梦都想嫁给京中第一贵公子——俞涵。
去岁年末,俞丞相为俞涵举办及冠礼,敏昌郡主竟不顾礼仪,当众示爱俞涵,称此生非他不嫁。
其结果可想而知,俞涵婉拒了敏昌郡主的示爱。也就因此,而“得罪”了这个号称京中最是宠爱女儿的庆历王爷。
不过,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都明白这个王爷蛮横无理,欺压俞涵。
可作为先皇的亲弟弟,皇上也不好严惩这个亲叔叔,只是派几个大臣规劝了一番。
规劝过后,庆历王爷也不好明面前做的太难堪,但是背地里使点绊子还是常有的事。
因此,俞涵最是怕遇到这个王爷了。
如若说京中女子最为想嫁的人是当今天子的话,那俞家公子当仁不让排在其后了。
俞涵,字涵之。作为世家大族俞家长房独子,才学气度自是不凡,完全可以担得上翩翩浊世佳公子的称号。还未及冠,说媒之人都快把俞丞相府的门楣给踏平了。
但俞涵的性子与睿王颇为相似,皆是闲云野鹤一般的人儿,不喜束缚。他要不是因为俞家长房独子这一身份,又有其必须要承担的责任,他是根本不会涉足朝堂。
一更的更声自远而近地传来,俞涵下意识地拉紧手中的马辔,加快了行进的速度。
入了夜的皇宫似乎比白日里更加耀眼。通明的灯火照耀着每一个角落,灯光自下而上照亮亭台楼阁。与之相较,宫墙外的周遭景象愈发的暗淡无光了。
宫门守卫大都识得俞涵,并不多加盘问,只按例遣一名宦官陪他入宫。在手持宫灯的宦官们接引下,一路进内,沿着高大的宫墙折而向西,一直走完南墙,将要到了御书房外的宫墙夹道上时,前面引路的宦官们忽然转角向北继续走。
一墙之隔的御书房渐渐远去,俞涵越发感到疑惑,面带三分笑意,问:“公公,这是要去哪儿?”
“回大人,这是去往锦月宫的方向。皇上在那等着大人呢。”走在俞涵身旁的一个内侍回道。
俞涵心里感到万分惊讶,想也没想,脱口道:“这么晚了皇上怎么……”话未说完,他立即发觉此话不妥。
他的表兄现贵为天子,已经不再是太子了。血亲关系虽改变不了,但现在仍要注意君臣间的分寸。
作为皇上的外戚,俞家自是又成为了朝中最有名望的望族。也正因如此,他更需谨言慎行,万不能让他人拿了话柄去。
他转念一想,问:“皇上在锦月宫,可是因为颜太妃有恙?”
“是呢,俞大人就是聪明,要说这最懂皇上心思的人除了刘公公,可不就是您了吗?您得空了可得给我们支上几招,不然,小的怕是哪次惹了圣上不快,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了呢。”
俞涵听着这样奉承的话,脸上露出惯常的笑容,平静而温和地看了眼身旁的小宦官,说:“小公公说笑了,皇上待人最是宽容了。就算你们偶有做不好的地方,他也不会随意责罚你们的。”
“大人言之有理,皇上可是这世间最仁善温和的人了。”小宦官随口应和着,末了还不忘带上惯有的奉承。可心里却是纳闷了,在他眼里皇上确实是极为温厚的人,可是他为何听说前段时间小桂子就莫名其妙地被这个最为温和的主子罚俸一年呢?这难道是宫里的人误传的吗?
他在心里暗自思索着,一道温和的声音再次传来:“颜太妃可是病了?”
小宦官理了理思绪急忙回道:“回大人,今日太妃为救皇上,中了奸人的毒烟,至今还未醒来,半个太医署的人都还在锦月宫一起诊治呢。”
俞涵心中的疑惑更深了,他心想,离开茅舍之前,他只带走了一小队人马,留下的侍卫少说也有近百个,而且吴将军也在场,以吴将军的武力,就算再来一个贺兰淼也不在话下的。这样的情况下,颜太妃怎会伤得如此之重呢?
长夜寂静,茂树重影,贝阙珠宫在宫灯下泠然生辉,显得疏远冰冷。俞涵抬头望着西南方位的那座最高楼,那仿佛是这透明墨蓝色天空前的一道灰黑色的三层剪影,透着一种莫名的森然。
东阁。
曾经穷奢极侈的楼宇,因为后宫女子的权力之争而成了宫中最暗的一座楼宇,再也透不出一丝的光华。
而这最暗的地方仿佛就是人心里最黑暗的荒芜,让人无法触摸,更不敢触碰。
曾经一起长大,偶尔庇护他的郭姐姐从此只在他的记忆里出现,而现实存在的那个郭芷容让他不知该如何面对。
权力,是一种让他懂又不懂的存在。
他从小长于世家大族,怎会看不懂权力的对人的诱惑?
可是,它真的值得一个人舍弃所有的真与善,甚至赌上自己的身家性命去追逐的东西吗?
恍然间,曲江惨烈的一幕又在他的眼前重现,“妖女”二字他的耳边响起,让他的心里感到愤懑又无奈。
为无辜遭殃的百姓感到愤怒,又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深深的无奈。
“涵之,你可算来了。”一道熟悉的男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不知不觉间,他竟已到了锦月宫前。
李凌睿站在锦月宫门口,远远地看到俞涵,便兴奋朝他走来,“怎么耽搁了这么久才来,曲江的情况怎么样了?”
俞涵见他面上虽有几分愁容,但眼神里却也带着几分欣喜,看到他像是看到救星来了一样,不由得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问:“皇上呢?颜太妃如何了?”
李凌睿脸往后一转,微微一抬下巴,说:“都在里面,太妃......这事有点复杂,解释起来要费些口舌,话说曲江到底发生了什么?”
俞涵微微皱眉,心里更是不解了,“既然太妃的情况如此复杂,那你怎么还站在这里?”
“我……”李凌睿一时语塞,他总不能说是因为皇兄嫌自己多余,打扰到他谈情说爱,被赶出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