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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梦与境

  多年习武,师冰落自然警惕性强,且反应非常敏捷。

  感到异常后,她急忙后退,盯着显露在篝火前的那张脸,她认出来了,是陈芳蓉。

  由于发生的太过突然,师冰落连招摇剑都丢下了,直被逼到了松林外的断崖前,才翻身跃到了安全的地方。

  但离那断崖也仅有几步路的距离。

  于此同时,招摇剑似是与师冰落有心灵感应一般,从松林之中,飞到了师冰落的手里。

  “陈芳蓉,你要做什么?”师冰落问道。

  自那次陈芳蓉找了一堆弟子,群殴自己输了后,师冰落见她也不敢再来找麻烦,便以为她终于有所收敛。没想到,到如今,陈芳蓉依旧死心不改,竟疯狂到提着剑,单枪匹马来偷袭她。

  师冰落怀疑陈芳蓉一定是入了什么魔障,而且此刻的陈芳蓉确实也看起来不对劲。

  “哼——”陈芳蓉面容扭曲地冷哼了一声,举着剑,又朝师冰落追来,“我当然是来杀你的!”

  师冰落虽然了解陈芳蓉的实力不如自己,但看到她如此反常的模样,心中不敢轻视,也迅速举起招摇剑,来抵挡陈芳蓉的攻击。

  两剑剑刃摩擦时,发出了非常刺耳的声音,而招摇剑不愧是万剑之王,两剑相斥下,陈芳蓉的剑上,立即多了一个缺口。

  发现剑刃缺口,陈芳蓉便立马停止了攻击,还望着残剑,皱眉骂了一句:“真是个垃圾!”

  但,她却没扔下残剑,而是将残剑横在胸前,另一只手双指并拢,如同施法般,两根手指刮过残剑的剑身,那把残剑上便瞬时被笼罩了一层,散发血红色光芒的黑雾。

  妖异!

  看到这一幕,师冰落迅速想到了这个词。

  但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陈芳蓉向她出招,她也只能靠着招摇剑堪堪抵挡。然不出三招后,师冰落又被陈芳蓉推到了断崖边。

  陈芳蓉到底经历了什么,才拥有了这般可怕的力量。

  师冰落如同一只玩偶,被陈芳蓉揪着领子从地上拽起,她背后就是万丈悬崖。师冰落似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禁锢住,根本动弹不得。

  陈芳蓉脸上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容,还低头在师冰落耳边得意地道:“现在果然是杀死你的最好的机会!”

  说完,陈芳蓉提起剑,一剑捅穿了师冰落的心脏,然后如同扔一块破布般,将师冰落从断崖上扔了下去。

  不过,陈芳蓉是想要抢走招摇剑的,但招摇剑却随着师冰落一起掉下了悬崖,她只能遗憾地拍了拍手。

  *

  发现有人来偷袭师冰落的时候,侯润生还没反应过来,师冰落已经被那人逼出了松林。

  侯润生赶紧御剑追上,赶上时,却看到师冰落被陈芳蓉一剑捅穿了身体后,掉下了悬崖。侯润生没有半丝犹豫,跟着师冰落一起下了断崖,他加速御剑,希望能在半空中,接住师冰落的身体。

  可当他就快要碰到师冰落的身体时,不知是什么东西,突然一下子进入了他的身体。

  *

  师冰落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的开头,是一片黑暗。

  黑暗过后,出现了一道刺眼的金光。

  师冰落挣开眯着的眼,才看清,那是一片泛着金色浪花的海洋,而她此时正立于一朵白云之上。

  这是哪里?而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一群群乳白色的海鸟,鸣叫着盘旋在海面上,迎着海风自由翱翔。有时会有一只海鸟,突然低冲而下,于那汪汪荡荡的海水中抓起一只鱼来。

  远方天际处,有一道七色彩虹,宛如一道七色的桥,架在了海面。几只海豚在彩虹桥下不停地跃起,落下,溅起了金闪闪的水花。它们宛如一群调皮可爱的孩子,在海洋之中尽情地嬉戏玩耍。

  听着浪起浪落,欣赏着优美的海景,师冰落心中,不由自主地感到十分惬意与轻松。

  突然,师冰落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从原本站着的云朵上直直地落下去,似是将要砸入那湛蓝的海里。

  就算是水面,从如此高的地方掉下去的话,也还是会身受重伤。师冰落心下恐惧,想要召唤招摇剑,但此时身体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她只好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等待着落入水中,受到水的冲击的那一刻。

  可,过了很久之后,落下去的触感与师冰落想象的大相径庭。

  她感觉自己仿佛掉落在了一个柔软的“弹床”之上,后又因这“弹床”极富弹性,她的身体又被弹起,反弹了好一阵后,才稳稳地停在了那“弹床”上。

  但,还未等师冰落稳住呼吸,一声悠远空灵的呼喊入耳,宛如有一记重拳,重重地击中了她的心脉。

  “氓——!”

  这一声,仿佛从遥远的亘古传来的空灵呐喊,圣净华音,洗涤至她心灵深处。师冰落惊异万分地放下了捂着眼睛的手,一眼便看到了那只正被她骑着的庞然巨物。

  原来,方才那震撼心灵的呼喊,正是来自她眼前的这只庞然巨物。

  “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为鲲。”

  师冰落怔怔地望着,她身下这只灰蓝色的庞大的如同鱼一样的生物,脑海中也立即浮现出这段话。

  “是鲲!”师冰落纳罕出声,她难以想象,这神话中的远古巨兽竟真的存在于这世间!

  而那只鲲也似乎感应到了师冰落的呼声一般,竟回过头来看她,还冲着师冰落又来一遍那空灵又悠远的呼唤。

  没有比这一刻更让师冰落震撼的了!

  鲲回头的时候,师冰落发现,鲲的眼睛也巨大无比。透明晶亮的,如同一块瑰丽晶莹的宝石。

  望着鲲的眼睛,不知为何,师冰落心底里,竟对这一只初次谋面的生物,有了种莫名的熟悉感。她伸出手去抚摸鲲那粗糙的后背,又莫名觉得,这个动作,她也已经做过成千上百遍了。

  好生奇怪的感觉,这方迷失之地,她怎么会突生熟悉感来?

  鲲继续游弋于水,向着的远方,便是那座七色桥。

  震撼与疑惑交杂,师冰落很快选择了先将心空下来,既然百转千思也难得其解,何不先享受着现下这如梦如幻般的世界?

  随后,师冰落便自在地趴在巨鲲宽厚的背上,向下望着划过巨鲲身侧的细波,以及透明细波下游动的小鱼儿。

  她伸出手,将手掌插入海水中,感受着水波穿流过她指间的轻柔顺滑的感觉,而那些小鱼儿们也一点都不怕她,还纷纷围住了她那只插入水中的手,用它们小小鱼嘴儿触碰着她的手心,仿佛是在亲吻她一般。

  师冰落喜欢这种亲近,翻动起手指,轻轻地点在小鱼儿的后背上。师冰落心觉愉悦,嘴角也不禁勾起了笑。

  而忽然,她看到了那个金粼的海水中倒映着的自己。

  师冰落脸上的笑容瞬间便僵住了,眼中的微愉也转瞬而逝,她瞳孔扩张,满盈惊色。

  水中的那个倒影不是她!不,不完全是她!

  朱红的嘴唇,还有那她从未拥有过的白里透红的肌肤。师冰落清楚地记得自己都是苍白如纸。

  还有那如海藻一般的卷曲的头发,头发的颜色也是奇怪的棕色里夹杂着些黄色、绿色和蓝色。头顶上是一顶绝美的镶嵌着巨大珍珠的王冠,巨大的珍珠旁还点缀着细碎的,如阳光一样闪亮的晶石。

  师冰落伸手抚摸到自己的头上,果然摸到了那沉重又冰冷的尊贵。

  再低头看向了自己的身体,师冰落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极少,除了几处重点有贝壳和珍珠装饰遮挡之外,全身肌肤几乎都暴露在了热烈的阳光下。

  全身上下除了这明显混杂了孟鹤国人与轩云国人血统的五官之外,师冰落感觉没有一处是自己的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此时是谁?为什么自己会成为这个人……

  师冰落心中又闪过了无数的疑问。可是这苍茫的大海上只有她孤身一人,她的疑惑没有人可以来解答。

  鲲继续游弋在宽阔的海洋中,不过一瞬间,时间一下子变成了傍晚时分,彩虹仍然在遥远的前方,而天际却出现了绮丽的晚霞。

  师冰落心里真的全都乱了,她跪坐在鲲的背上,海风吹拂起她缱绻妖娆的发丝。在这晚霞浪漫的余光下,她美艳得,宛如这大海上的女神。

  但是突然,师冰落面前瞬间出现了一个空洞玄虚的门,此门有着无比强大的吸力,将她连同那庞大的鲲一起给吸了进去……

  *

  然后,她在一个无比熟悉的院落里醒来。

  那是一个面积不大,却种满了鲜花的院子。院子里有她的母亲、父亲、妹妹,还有她的小丫鬟和嬷嬷。

  看见这些熟悉的人的时候,她瞬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不知道那是庆幸、惊喜还是难以置信。

  “诗笛,怎么在院子里睡着了,快过来。”是母亲在呼唤她。

  她望着母亲,望着她那碧蓝色的眼睛,金黄色的头发,立体深邃的五官,和一如往常般的从容优雅。她总是能听到外面的下人,偷偷议论着母亲的长相,说她母亲生的极丑,可在她眼里,她的母亲明明美得不可方物。

  “阿姐,你发什么呆啊。”她的衣袖被人扯了扯,她低头看去,见是比自己小两岁的妹妹灵箫。

  此时的灵箫,还是个五岁的奶呼呼的小娃。

  她将妹妹从地上抱起,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腿上,然后又紧紧地抱住了她。

  “你怎么了,阿姐?”

  “没什么,阿姐只想抱抱你。”

  妹妹自然不知道,刚刚她做了一场噩梦,梦里母亲和父亲皆死于坏人的刀下,而她与妹妹,逃命途中,也在一次雪崩中分离。

  幸好,这都是梦,她还在她七岁的年纪,她的家人也都还在。

  “诗笛、灵箫,你们两个丫头都快过来,看爹爹给你们带了什么好东西回来。”父亲也像往常一般,下了衙门回家,直接来到了母亲的这个小院。

  她拉着妹妹,朝着父亲飞奔过去。父亲左手抱着她,右手抱着妹妹,三个人无比欢快地进了母亲的屋子。

  母亲见状,蹙起秀眉,心疼起了父亲:“你刚刚下了衙门,多累啊,这两个淘气包,一天比一天重了,你哪里还抱得动?你们两个小东西,还不快点,从你爹爹身上下来。”

  她听话极了,立即便下到了地上。而妹妹却依旧挂在父亲身上,像一只树袋熊般,搂着父亲的脖子撒娇:

  “我不要,我就要爹爹抱,我已经一天没见到爹爹了,我想爹爹了嘛。”

  五岁的奶娃子,声音也是软软糯糯的,甜得让人只想给她最大的宠爱。

  听了这话,母亲无可奈何地笑了,父亲刮了一下妹妹的小鼻子,宠溺道:“那爹爹就一直抱着我们家灵箫,永远都不松手了,哈哈哈哈——”

  父亲开心地大笑,她看着可爱的妹妹,开心的父亲和美丽的母亲都围在自己的身边,也笑得弯了眼睛。她觉得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莫过于此了。

  正幸福得十分上头的时候,她感觉有一只手,紧紧地抓着她,用力地将她往外扯。

  她奋力地挣扎,却始终逃不脱那只手,她又拼命地对着父亲与母亲呼喊,希望他们能够注意到她,帮她一下,把她带回去,可是他们却只是站在那里笑着,仍然是可爱的妹妹、开心的父亲和美丽的母亲,却竟然没有一个人留意到她从他们身边被拽走……

  *

  “你放开我!”她还是挣扎着,但身后之人却越来越将她抱紧。

  “小姐,小姐,不要闹了,快跟我们走!”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她立即停下了挣扎,回头看到抱着她跑进马车的人,正是自己的嬷嬷。

  又是下白了整个京城的大雪,又是这片雪中腊梅,又是山下如同地狱一样熊熊燃烧的烈火……

  大火烧毁的,正是她的家。她又来到了这一天,她人生噩梦开始的这一天。

  山下的家,正在被燃烧,她和妹妹,被两个嬷嬷保护着,做着一辆破旧的马车,从后山的反方向,逃出了京城。

  她握紧着妹妹的手,越握越紧。这场噩梦,她已经做过无数次了,她很清楚她们下一步会经过一座雪山,会迎来一场可怕的雪崩。

  “咚——!”

  那声对她来说,犹如惊雷一般的声音终于响起。

  不过那还不是雪崩,而是马车撞到了一块大石头上,整个车轮都磕坏了。

  嬷嬷拉着她和妹妹下了马车,马车已废,他们只能靠走路,走出这片雪山了。

  爬到半山腰,她停下了脚步,紧紧地抱住了妹妹的身体。

  “阿姐,你怎么不走了?”

  她没有回答她妹妹的问题,依旧紧紧地抱着,坚定说道:“阿姐,无论如何,都要和妹妹在一起!”

  果然,如她所料那般,雪崩那“轰隆隆”的声音,在下一刻传来。

  “雪崩了!小姐们快跑!”大家都没有想到会遭遇雪崩,嬷嬷们都慌乱了。

  唯独她还保持着冷静,她知道他们是逃不过这场雪崩的,她只在意她这一次一定要抱紧妹妹。

  雪体打到身上的感觉,是异常疼痛的,她却在妹妹惊恐的面孔中,笑了出来。随着雪的洪流,将她们一起越冲向下,她的笑容也越大。

  她要做到了,在这场雪崩中抓紧了妹妹,等雪崩结束后,她也要同妹妹一直在一起,这一切简直美好得如同做梦一样。

  可是,一阵剧痛瞬间击碎了她的美梦。

  一不知从哪飞过来的大雪块,重重地砸在了她手上,将她的双手,生生给撞开了。

  “阿姐!阿姐!”

  她松手的一瞬间,妹妹便被雪的洪流推到了她触不可及的地方。

  “灵箫!灵箫!阿姐来了!”

  她不能再一次失去妹妹了,她努力地想要再次抓住妹妹,但雪崩的阻力确实太大,妹妹离她越来越远。

  她又一次失去了妹妹。

  妹妹在向她伸手,她却抓不住……

  “灵箫!灵箫!”

  *

  “醒醒,醒醒。”

  师冰落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握住了,她瞬间惊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眼,竟是一张“春花秋月”般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