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延醒来的时候,隐隐听见有人在说话。
是一个小孩的声音,说着他不懂的语言。
再然后,身边是窸窸窣窣的响声,林熙晨的声音传了过来,“你不是会说中文吗,说中文可以吗?”
“阿鲁说,他今天要是醒不过来,你就可以把他埋了,他给你介绍其他男人。”小孩用不太标准的中文道。
介绍其他男人?
想干什么!
薄暮延睁开眼。
刺目的光,照进眼底,让他有些不适的下意识抬手。
但下一秒,手臂却被抓住。
“薄暮延,你醒了吗!感觉怎么样?!”是林熙晨的声音。
薄暮延再次睁开眼,逐步适应了光线之后,入目的,是林熙晨惊喜的笑脸。
再然后,更远一些,是木头……屋顶?
视线往旁边,乱七八糟的垃圾堆在一米外的角落里。
“什么地方?”他开口,声音低哑。
“是一个村民的家,那个姐姐把你带了回来,收留了我们,还请村子里的医生给你看了伤。”林熙晨飞快的说道。
她脸上洋溢的笑容,止也止不住。
薄暮延的视线,落在她裸露在外的肌肤上,瞳仁倏地一凝,“阿鲁是谁?”
“阿鲁是医生,我们村里唯一的医生,是他救的你的命!”之前的小男孩抢白道。
林熙晨凑过身,将一杯水递了过去,“你渴不渴,过去的一天你都没喝多少水,医生说你流了那么多血,醒来得多喝点。”
装水的杯子,是白色的陶瓷杯,虽然被刷洗得很干净,但是在杯口上,却有一个小小的磕碰出来的口子。
薄暮延尝试起身,林熙晨赶紧将水递给旁边的小男孩,伸手去抱他,替他理了理枕头。
待他坐好之后,她才再一次把水杯递过去,眨巴着眼睛,等他喝水。
那可爱的小模样,像极了三年前,她坐在椅子上等他工作结束和他出去一样。
薄暮延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目光最终还是不受控制的,再次落在她裸露在外的白皙的肩头上。
“虽然磕了个口子,但是还是可以用的,我刷得可干净了,你不要嫌弃嘛!”林熙晨以为他是在嫌弃杯子脏,赶紧解释。
薄暮延接过杯子喝水,但视线,始终没有移开。
后知后觉的,林熙晨在他略有些炙热的目光下回过神来。
面颊一红,她解释道,“这是莫姐姐的衣服,当地人都这么穿。”
薄暮延将喝完水的杯子递过去,“我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林熙晨将杯子放到一边,又眨巴着眼睛问他,“你现在感觉怎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肚子饿不饿,想吃什么?”
这一连串的问题抛过来,让薄暮延都有些吃惊。
然而,还没等他回答,那个小男孩又说了,“今晚上家里吃野菜,没有肉,想吃也没有……”
薄暮延:“……”
“那个,野菜也挺好吃的,我昨天吃了,别有一番滋味。而且……”说话间,林熙晨微微凑过来,软软的唇几乎贴在薄暮延的耳侧,“我特地给了钱给莫姐,让他给你买猪肝。”
说话的时候,她的气息打在他的耳廓,微痒。
微微垂目,薄暮延就能看见她白皙的颈项,还有肩膀上雪白的皮肤。
鼻尖,是她身上传来的,淡淡的馨香。
薄暮延微微别过眼,“随你。”
“嗯嗯,我不吃,都让给你吃。”林熙晨点头,坐了回去。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道女音,“熙晨妹妹,你男人他醒了吗?”
林熙晨回头,还没回答,屋子内就进来了一人。
那人穿着的衣服,与林熙晨现在穿的有些像,都是当地的服饰,很普通也很清凉。
对上薄暮延的视线,她先是一愣,随即笑了,“醒了呀,醒了就好。你不知道,你昏睡着的这一天,熙晨妹妹没日没夜的守着,还替你……”
“莫姐姐,我让你帮我买的东西你买回来了吗?”林熙晨蹭地站了起来,匆忙地打断了莫如的话。
薄暮延注意到,她说话的时候,脸颊还浮起不自然的红晕。
“买了买了,你都给了钱了,我当然给你买了。”莫如笑眯眯的说。
“给小晨也吃一点吧,小孩子总是吃素长不高。”林熙晨朝小男孩看了眼。
“这……”
“吃什么,吃什么!”
没等母亲莫如说话,莫晨就跳起来朝她冲了过去,那模样别提有多开心多可爱了。
莫如摸了摸儿子的脑袋,目光温柔。
林熙晨趁势道,“只是一点小东西而已,没关系的。而且,要说谢谢,还是我们该谢谢你。”
莫如想了想,点了点头,视线再次朝薄暮延的方向看,“那个,你刚才不是烧了热水说给他擦身子么,刚才我看了,水开了。”
话落,莫如带着儿子出去了,边走边说今晚有牛肉和猪肝吃等等。
隔着墙,都能听见莫晨欢快的笑声。
林熙晨回头,对上薄暮延微微带笑的视线。
“替我擦身子?”他问。
唰地一下,林熙晨红了脸,“那总不能让你躺在这儿都发臭吧!既然你醒了,就自己来吧,我替你把水扛进来。”
话落,她转身就要朝外走。
忽地,手腕被握住,修长的手指贴在她的皮肤上。
薄暮延的声音响起,“你对她说,我们是什么关系?”
如果他没听错,莫如似乎把他们当做了夫妻。
这回,林熙晨虽然是背对着他的,他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却能从她微微发红的肩头窥探到她内心的情绪。
“就那种关系啊。”许久后,林熙晨回。
声音小小的,娇娇的。
“哪种?”
“男人和女人,还有哪种!要是我说别的关系,他们搞不好要把你埋了!”
说完这话,林熙晨再也顾不上什么,甩开他的手,拔腿朝外奔去。
看着她落荒而逃的声音,薄暮延勾唇,轻轻笑了。
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了。
*
约莫十分钟左右,林熙晨拎着一个大木桶进来了。
木桶中不断地有水蒸气飘出来,一看就知道里面盛着的是热水。
木桶的边上,放着一块毛巾,质量一看就很不怎样。
将木桶放在床边,林熙晨将毛巾递给薄暮延,“你现在也不好洗澡,将就着擦擦吧!”
薄暮延没接。
“干嘛,你不会真的要我伺候你吧!”林熙晨大惊。
“我要是没醒,你不就是要替我做这些的么?”薄暮延反问。
“可现在你醒了呀!”
“我受伤,没力气。”
林熙晨:“……”
像是为了验证这事儿不是假的,而且还是因为她而受伤的,薄暮延还将T恤的下摆往上拉,故意露出缠着绷带的腹部。
“你无耻!”
“讲道理……”
视线中,那结实的肌肉纹理,纵然是被纱布遮了不少,但腹肌什么的,还是能看到的。
林熙晨有些不自在的别过眼,“你刚才抓我手的时候就挺用力的。”
“用完了。”
“……”
她回头瞪他,却对上她带着笑意的双瞳。
心脏猛地一跳,林熙晨垂下双目,“那,就今天这一次。”
薄暮延嗯了一声,语气说不尽的愉悦。
从他手中重新拿回了毛巾,林熙晨将毛巾浸入热水里,然后拧干。
一回身,对上薄暮延赤果的上身,她的脸立刻就红了。
“我看你是该有力气的时候没有,不该有力气的地方瞎有力。”
“脱衣服不费力。”
林熙晨懒得跟他再在这个问题上再多做计较,反正横竖他就是打定主意要占她便宜了。
当拧得半干的毛巾碰到薄暮延胸前的那一刻,她的心其实是狂跳不止的。
但是,擦着擦着,林熙晨发觉,自己竟然好像……也习惯了……
甚至,她还饶有心情的去欣赏他的好身材。
虽然常年呆在实验室里,薄暮延的肤色偏白,可是并不显的病态。
而因为注重保持锻炼,他的身材自然是很好的。
不管是从观感上,还是手感上……
擦完了前胸,林熙晨又吭哧吭哧的给薄暮延擦背。
脊背上的线条也是很不错呢……她忍不住捏了捏。
“医生说,你很幸运,子弹只是擦过你的皮肤,并没有留在里面。而且虽然伤口有些长,但是并不是特别深。而且,那个黑心医生的药确实不错,最后血止住了。”
“不过,因为失血比较多,那天晚上你晕过去了。不过幸好,莫姐大清早的时候,就到林子里去采野菜,被我叫住,然后她和我用村子拉稻谷的车子把你运回来了。”
一边擦着,林熙晨一边碎碎念的将那晚的事儿说给薄暮延。
“医生说,你这个伤,得好好恢复一阵。我打听过了,这个村子很偏僻很少有外人来。我打算在这儿呆三天,等你再好一点了咱们再离开。刚好莫姐的男人,三天后回来。”
说到莫姐的丈夫的时候,林熙晨特地用了男人这个词,而且还有短暂的停顿。
薄暮延问,“她是C国人?”
“嗯。”林熙晨点头。
“被卖来的?”
“对。”说到这里,她微微低下身子,凑到他耳边小声道,“这个村子,有好几个女人都是从不同国家卖过来的,包括莫姐。”
薄暮延凝眸。
其实,这事儿不难想象。
上一个村子的诊所,就有贩卖妇女的团伙。
这个国家,落后贫穷,男人想娶媳妇,也不容易。
于是在边境形成这样的产业链,也算不上多稀奇。
只是……
薄暮延看向林熙晨。
此时,林熙晨正好给他擦完背,正坐在床边弯腰用桶里的热水拧毛巾。
她的长发,被她在头上盘成了一个圈儿,露出纤细修长的颈项。
有几缕碎发落下来,增添了丝丝的性感。
她颈后方,他弄出来的印子已经消失得几乎看不出来。
喉结上下滑动,薄暮延眯了眯眼。
林熙晨回头,正好见他别过头看向床的里侧,“莫姐家是穷了点,但是她人好。要不是她替你请医生,我真担心你出事。”
薄暮延原本是没在意这些的,她这么一说,他倒是注意到,这卧室真不是一般的穷。
就连这墙,都还是砖头没刷过的……
而且屋子的格局,小的更不用说了,里面堆满了各种乱七八糟,像是个杂物房。
“对了,我还有个事儿要跟你说。”在说这话的时候,林熙晨的声音小小的,底气不足的很。
“说。”
“我把你的裤子和皮带卖了。”
薄暮延:“……”
林熙晨有些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唇,“那,请医生要钱,吃饭也要钱,我们也不能白住在莫姐家。所以我把卖掉的钱,除了给你买药,都给莫姐了。”
那天晚上,事出突然,两个人都没有收拾行李,更不要提带钱了。
林熙晨自己,身上就只有少量的现金。
昨天晚上,在给薄暮延换衣服的时候,她还摸了摸他的裤子口袋,试图从里面翻出点,结果发现,他只比她更穷……
向来出门依靠高科技的他,身上能揣现金才有鬼!
说话间,她给薄暮延擦腿。
笔直修长的腿部,也很好看,但总让她忍不住想到腿部往上的那个部位……
红着脸,她动作飞快,甚至有些敷衍的将大腿以下的位置都擦完了。
趁着薄暮延不说话的功夫,林熙晨将毛巾洗了洗拧半干,递给他,“剩下的,你自己来。”
正在思考中的薄暮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我跟你说,你这两天已经占尽我便宜了!剩下的事,我是绝对,绝对不会替你干的!”林熙晨红着脸站了起来,表情有些愤愤。
但更多的,是娇羞。
顺着她的目光,薄暮延看向自己的胸腹下方……
唇角一勾,他嗤地笑了,“你也不是没见过。”
这话落下,仿佛一根导火索,蹭地就把林熙晨给点燃了。
她彻底从头红到了全身,白皙的颈项和肩膀,都爬上了绯红的颜色。
“我哪里见过,我根本就没见过!那天晚上我都是闭着眼睛的!”
“我吻你的时候……”
“闭嘴,闭嘴!反正我没看,我什么都没看,而且那么疼,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就只记得好疼好疼!”
林熙晨站了起来,“你赶紧把自己收拾干净,我一会儿再进来。”
话落,她拔腿朝外奔了出去。
只是这一次,她还不忘把门给带上了。
但是没一会儿,林熙晨又推开门走了进来。
她速度很快,甚至都没怎么往里看,手一甩,丢了两条东西到床上,便蹭地再次转身出去。
门外,响起她的声音,“换洗的衣服!”
嘎吱,木门再次被拉上。
薄暮延看向床上的所谓的换洗的衣服,忍不住笑了笑。
以质换量,她还真是够可以的。
*
同一时间,林熙晨背靠着房门,脸颊上还红扑扑的呢。
虽然全程,她都没往薄暮延的方向看,也不知道他到底脱了没脱,但仍旧是小心脏跳的飞快。
说起来,其实给他买换洗的衣服的时候,也很尴尬。
村子里虽然没有买衣服的店,但是林熙晨运气好,莫姐的一个好闺蜜就是做衣服的。
那个姐姐做的衣服,会等男人们回来了,拿到镇上去卖钱。
于是,林熙晨便拜托了莫姐去给薄暮延买衣服。
当莫姐问到内裤买多大的时候,她是整个人都不好了,最后支支吾吾了半天,说要尽量大。
一回想起自己当时的怂样,林熙晨到现在都很害臊。
想着薄暮延在里面估计要捣腾一会儿,林熙晨便去厨房给莫姐打下手,顺便煎药。
当地医生给薄暮延开的腰,除了外敷的外,还有内服的,说是他醒来了就给他喝下去。
等林熙晨煎好药,再次推开房门的时候,薄暮延早就收拾的干干净净了。
木桶里的水已经凉了,他靠在床头的木栏杆上,修长的腿伸着,摆弄着手里的手环。
“这里没有信号。”早就将他那些高科技统统玩了个透的林熙晨一边走进来,一边道。
眼帘一挑,薄暮延也不惊讶。
将药碗放到椅子上晾着等凉,林熙晨坐到床上。
薄暮延将腿往里面稍稍收了些。
“薄暮延,我得跟你说一件事。”她表情很郑重。
深邃的眼眸瞥向她。
“关于你爷爷的。”这事儿,自从薄暮延中枪之后,在林熙晨的脑子里盘踞很久了。
她想要将自己听到的,自己所推测的,都说给他。
因为她知道,他不会害她。
薄暮延微微凝眸,“你说。”
“我的父亲和你的爷爷,似乎有所交集。你爷爷他,或许就是这一次让黄哥他们绑架我的幕后主导者。所以,我才……”
“不是他。”
林熙晨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薄暮延出声打断。
心头一怔,她瞪大了眼睛。
不是薄近白?
“可那天我在车上醒来的时候,听到黄哥他接了一个电话,说薄将军……”
“不是。”
薄暮延看出了林熙晨的不解,却不着急解释,只说,“我爷爷是和你父亲有交集,但他绝对不是绑架你的人。与其说绑架,他更不希望你被人绑架。”
这话彻底让林熙晨震惊了。
什么意思,薄近白不希望她被绑架?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父亲和我爷爷是什么关系么?”薄暮延语气淡淡的,“他们是上下级。”
上下级?!
“你的父亲代号雪狼,曾经是我爷爷手下的最值得信任的王牌特工。”
雪狼?林熙晨瞪大了眼睛,忽地想起来,父亲曾经贴身携带的一把刀上,刻着的就是一头狼。
那把刀,很锋利,父亲说是一位故人所赠,他用了很多年。
“那黑翼行动……”问到这个最核心的问题,林熙晨心跳都不由得加快了许多。
她的身体,微微向前倾,似乎像是怕听不到似的。
薄暮延摇了摇头,“我不清楚,有些事,只有你父亲和我爷爷两个人知道。”
“可是……”
“你听到的电话,应该是他的死敌打的。在通话的过程中,他们提及了我爷爷,让你误以为对方是他。当然,这只是我根据我所了解的进行的推测。”
……薄近白的死敌?
林熙晨仔细的回忆了当时黄哥说的话。
确实,如果用薄暮延的这个解释,也说得通。
“那在游轮上……”林熙晨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在游轮上,听到你和你爷爷打卫星电话,你说不会让她知道,指的是我吗?”
薄暮延眼帘一挑,片刻后才说,“是。”
“你不想让我知道什么?”林熙晨手指不自觉的颤了颤。
这一次,薄暮延没有马上回答。
过了一会儿,他才看向她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我不想你知道与你父亲有关的事。”
“为什么?”
明明,她最在乎的就是这件事,为什么薄暮延不想让她知道。
“不为什么。”薄暮延将话题转开,“但是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爷爷和我的目的是一样的,我们都想保护你。”
“薄暮延……”
“你父亲的事,等回国了之后,我会带你回薄家,爷爷他会亲自跟你说。”
这话一出,林熙晨便明白,薄暮延是不会继续再跟她说这件事了。
黑翼行动,他也不知道。
所以,即使她在追问,也得不到答案。
不过,这也并不算没有收获,至少她知道了,薄近白确实和父亲是有关系的,而且他还是父亲曾经的上级。
而薄暮延和薄近白,都想保护她。
至于为什么要保护她,而谁又是为了什么原因要绑架她,伤害她,这些,林熙晨依旧不知道。
甚至,她心里还有一个疑问,薄暮延为什么,不愿意告诉她,与父亲有关的事。
房间里,一时间安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余光瞥见椅子上的药,林熙晨才后知后觉的记起了自己要做的事儿。
“把药喝了吧,医生交代的。”话落,她将温度的,但是已经不烫的碗端了过来。
浓郁的中草药味道扑面而来。
视线中,薄暮延微微蹙眉。
虽然,他的表情没有多大的变化,但林熙晨还是能看出来,他的内心是拒绝的。
“苦口良药,喝了好得快,你快喝,别再发烧晕过去了!”林熙晨将药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