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4月30日,百花福利院。
本来这是一所初中。可是,对于学生来说,这里离城太近;对于老师来说,这里离城太远。造成了这里的学生都跑到城区中学就读,而老师又不愿意到乡下中学来教书。遇事,这个中学也就撤销了。
顾盼从千紫厂辞职后,把自己的积蓄拿出来,花了两百万,将这个废弃的学校买下来。这个学校也就是两栋楼,一栋教学楼,一栋宿舍楼。顾盼又投资一百万,将学校重新装修,改造了无障碍通道,增加了老年人活动、娱乐设施,建成一个有一百二十个床位的养老院。
这个养老院分三个区域,一楼是自助养老区,二楼是介助养老区,三楼是介护养老区。
这个养老院是民营非营利性质,只收取基本的运营成本。自助养老每月收费一千元,介助养老收费一千五,介护养老收费两千。这些费用主要用于养老院的运营。
百花福利院也接受社会捐助,福利院用这些经费为老无所依者提供免费养老服务。
顾盼、古朗、戴洁坐在食堂的操作台旁包饺子。古朗还在千紫集团上班,戴洁已经退休了,现在是百花福利院生活部主管,负责食堂、清洁、环境卫生等。
古朗擀饺子皮,顾盼、戴洁负责包。古朗间隔一会就出门瞅几眼,戴洁有些奇怪,问顾盼:“古朗这是怎么啦,坐立不安的。”
顾盼抿嘴一笑:“还不是等人呗,潇潇今天放假,说是今天回家吃晚饭呢!”
戴洁说:“盼盼,你算是赚到了,古朗对潇潇那么好,也是少见呢!”
“潇潇对他爸也好,我都有点吃醋呢!”
“哎,盼盼,当初你们俩就没想过要一个孩子?”
顾盼说:“也想过啊,可是你也不是不知道,那时候厂子忙,没时间要孩子。后来厂子顺了,我也年纪也大了,古朗听说高龄产妇很危险,也就没同意要孩子。”
“古朗就没想法?”
顾盼笑了笑:“他说,生个孩子,对这个孩子好,怕潇潇受委屈;对潇潇好,又怕这孩子受委屈。不如就潇潇一个,啥矛盾都没有!”
戴洁也笑了:“古朗倒也是想得开!”
古朗从外面进来,边走边唠叨:“怎么搞的,现在还没回来?”
顾盼笑了:“瞧你,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鹿校长答应开车带她回来,你担心个什么!”
古朗讪讪说:“人家当校长的,说不定忙着忙着,就把这件事忙忘记了!”
“你以为都像你一样,丢三落四的!”
古朗抱怨道:“人家都是把孩子送到城里读书,可你倒好,送到乡下去!这也就算了,我说给潇潇买个手机,可你偏不让!”
“你还好意思说呢,把孩子娇惯成什么样子了!我不送到鹿校长那里,潇潇怕是职中、技校都——”顾盼看看戴洁,连忙住了口。
古朗说:“潇潇也就是爱玩点,哪有你说的那么差!”
“谁说我坏话了?”一个穿着校服,扎着马尾巴的姑娘蹦蹦跳跳飞过来。
“没有,都在夸你呢!”古朗打着掩护。
潇潇蝴蝶般扑到古朗怀里:“老爸,想死你了!”
“哎哎,别!手上有面粉!”古朗满脸是笑,高举着双手。
“瞧你!没大没小的,还不快给你戴阿姨打个招呼!”顾盼说。
“戴阿姨好!凯凯哥哥呢?”
“他呀,不好好读书,现在跟他爸学开车,这会儿正跑长途呢!”
“开车有什么不好,凯凯哥喜欢着呢!”潇潇也上手包饺子。
“去,脏!洗手去!”顾盼吼道。
潇潇吐吐舌头,跑到水龙头洗手。
“潇潇,这次摸底考试,考了多少分?”
潇潇不满地说:“老妈,你能不能问点有营养的!”
顾盼恼了:“初三了,不问学习问什么?问你男孩子给你写了情书没有?”
潇潇调皮的笑了:“哎,老妈,这个可以问一问的!”
顾盼板起脸,操起桌子上的擀面杖:“小小脑袋,成天都想些什么呀!那你告诉我,有还是没有?”
潇潇扭头就跑,边跑边喊:“老爸,你媳妇又要家暴,你也不管管!”
古朗赶紧护着潇潇:“哎呀,这是干什么,孩子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你就让她放松放松呗!”
“瞧你,把孩子惯成什么样子了!”顾盼愤愤地说。
“哎,潇潇,你这么漂亮,有没有男孩子给你写情书呀?”古朗追问道。
“就不告诉你!”潇潇人早已经跑远了。
第二天,千紫纺织集团放假,一些职工来福利院做志愿人员,来百花福利院做社会服务工作,顺便看望自己的老厂长。今天,傅红雨、刘晓丽、张暖玉她们都来了。
顾盼给她们分配了工作,刘晓丽被安排在顾盼这一个小组,给老人换床单。
“厂里最近忙些什么事?”顾盼很关心厂子里的事情,她一边忙着手里的活计,一边问。
“宋厂长今天本来也准备过来的,可是最近忙着攻关,厂里准备给建国七十周年献礼,用创新的无经纬纺织法,纺织一幅《雄州雾列图》,这是画家范道子的名作。”刘晓丽兴奋地说。
“这件事宋厂长跟我谈过,不是说还有许多技术难题么?”
顾盼退下来,因为她已经觉得,按照自己的能力,没办法带领千紫厂更上一层楼,于是主动让有才能的人顶上来。现在是宋亭担任厂长,乐洗玉还是书记。
在新的班子领导下,千紫厂已经发展成为千紫集团,是一家以纺织为主,兼营印染、服装、化纤等多个门类,拥有八家分厂的大型企业。看着自己开创的事业蒸蒸日上,顾盼很高兴,也隐隐有些失落。
“已经成了技术攻关组,宋厂长说,突破有望!这个技术突破,我们集团就有希望跻身世界高端纺织行列了!顾厂长,你想不想回来一起干?”刘晓丽期待地问。
顾盼深受鼓舞,也有些跃跃欲试。
不过,顾盼说:“我这件事也很有意义呀,我们这一批计划生育的人,即将步入老年,独生子女一对年轻人要奉养四个老人,负担很重。你说,我的事业是不是也很重要?”
说话间,大门口吵吵嚷嚷的,一个清瘦的男子从出租车上下来,身上背着一把破吉他。出租车司机抓住这个男人胳膊,不让他走:“你这人怎么回事,搭车也不给钱!”
这男人理直气壮地说:“我是五保户,为什么要给钱!”
“谁说五保户就不给钱了?再说,你都不到五十岁,怎么就五保户?”
男人指指百花福利院:“我是来住福利院的,要钱找他们去!”
司机恼了:“我找的上人家吗?”
“她这儿不是福利院嘛!”
门口,一个挑粪的村民路过,插嘴道:“我说,有这个吵架的,不如去拉趟活,没的为一个无赖耽搁功夫!”
那人也怒了:“谁无赖?你说谁无赖?”
“我跟你一个病房,你一分钱不交,赖在医院不走。你不是无赖,谁是无赖?”这个村民说。
出租车开走了,挑粪的大爷也走远,这个男子走向百花福利院大门。
“给我办入院手续。”这人对门口负责接待的傅红雨说道。
傅红雨抬头看了一眼,这个男子虽然两鬓斑白,可看着也就五十来岁,于是说:“你走错了,我们这是养老院!”
“我有病!”
“有病上医院,到我这儿干什么?”傅红雨说。
“我有证明!”
傅红雨拿着肖家台子村委会开的证明扫了一眼,上面写着:
兹证明我村村民肖建国,身患肝癌晚期,生活无着,被定为五保户,望各单位给予照顾为盼。
傅红雨吃了一惊,抬头看了这人一眼,站起来对后面院子喊道:“顾院长,你快来,看看这是谁来了!”
顾盼还没过来,古朗提着一个喇叭从外面走进来,他是早晨在公园锻炼,过完早回来的。
“你是古朗?”肖建国一眼认出他来。
“你是——”古朗却没认出来肖建国。
“你怎么在这儿?”肖建国颇有些疑惑。
“他是肖建国!”傅红雨说道。
“肖建国?”古朗一把抓住他的领口,“我一直想问你一件事,当初杨千帆把我灌醉了,丢到段画的床上,说,这件事是不是你干的?”
“你,你干啥?打人了!古朗打人了!”肖建国顺势朝地上一躺,打滚撒泼起来。
“起来!”
肖建国一激灵站起来,看见面前站着的女人:“顾,顾盼?你怎么也在这儿?”
“你来这儿干什么?”顾盼冷冷的问道。
“我,我住养老院。”
“你走吧,这儿不欢迎你!”
“凭,凭什么!这是福利院,我是五保户,我来享受福利的!”
顾盼严肃地说:“这是我开的福利院,这里我说了算,这里不欢迎你!”
“肖潇!肖潇!”肖建国扯开喉咙喊道。
一会儿,一个小姑娘打着哈欠,伸着懒腰出来了:“谁呀?一大清早吵吵嚷嚷的,还让不让人睡觉?好容易放假,都——”
“肖潇!肖潇!”
阳光有些刺眼,潇潇起床没戴眼镜,眯着眼望过去:“你谁呀?”
“我也姓肖,我是你爸呀!”
潇潇疑惑的望着顾盼。顾盼点点头:“他叫肖建国,是你生物学上的父亲。”
潇潇瞥了肖建国一眼:“对不起,我姓古!”说罢,转身就要离开。
肖建国歇斯底里大喊:“怎么能这样!我虽然对不起你们,可你们不能对不起我呀!我现在是一个身患绝症的人,我是你父亲!”
潇潇停下脚步,楞在原地。
顾盼说:“潇潇,你现在是未成年人,还没有到行使赡养义务的时候。”
古朗拉住顾盼,轻声说:“你让潇潇自己决定吧!”
潇潇看着眼前这个落魄的男人,心生怜悯;可想起一直在脑海中徘徊不去的画面,一个小姑娘对着那个伟岸的背影,声嘶力竭地呼喊着爸爸,可那个身影并没有回头,只是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绝情而去……
我该怎么办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