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顺喜的声音越来越低,而后突然又抬起眼帘,眸子里迸发出耀眼的光芒,哀求道:

  “我,我还能再见她一面吗?”

  李延秀没有做声。

  沉默中,顺喜眼底的光芒逐渐消散,最终,又恢复了一开始的黯淡:

  “对不起,我不该提这个的。”

  面对这个懂事的孩子,李延秀忍不住违心安慰:“你且不要多想,安心的养好身子,她得空了,一定会来看你的。”

  顺喜的嘴角忍不住上扬,可很快,原先喝的那药劲儿逐渐上来,让他的眼皮越来越沉。末了,眼睛已经睁不开了,口中还念念:

  “对不起....”

  待顺喜安稳睡熟后,李延秀起身轻轻为他塞好棉被。一转身出了屋后,叫住了低头抹泪的妇人:

  “是谁给他净的身?”

  第62章【症结】

  夜浓露重。

  出来太久,怀中的手炉已经渐渐开始变凉。肥厚的狐裘挡不住湿寒的薄雾,渐渐地,宁墨觉得脚下开始发僵。

  耳旁喧闹不停。不知是谁家的老人夜咳不断,吵醒了熟睡的婴孩儿,又引得妇人低声来哄。嘈杂纷乱,扰的人不得片刻安宁。

  突然间,有脚步声传来。

  宁墨瞬间敛了心思,将目光投向那条深幽小巷。

  黑夜中,脚步声逐渐清晰。

  先是一双穿着鹿皮靴子的脚,迈着坚定的步子出现在视野。紧跟着,石青色袍边随着步子翻飞,露出里面同色长裤。

  月光如皎,照在那张俊朗的面庞上,柔了岁月,暖了风霜。

  宁墨懒懒一笑,主动开口:“如何?可曾解惑?”

  李延秀停驻了脚步。

  他回过头,望着那条陋巷,觉得它好像一张吃人的巨口,无声的吞噬着鲜活的生命。让人们被困于炉火之上,苦苦煎熬。

  妇人抽泣的声音,不断在脑中盘旋:

  “五月间,一伙人不知怎么找到我家,给了五两银子说要带我儿子去享福。只是从此没了子孙根,问我可愿意。我想着,那就去呗,好歹还有口饭吃,待在家里,不知何时可能就饿死了。

  孩子被送去切了,原本养好身子也无大碍。可谁知道,伤口都还没结痂,又被生生的断了跟脚趾头。没两日,就被引走了。

  我心里头这个悔啊,日夜跪拜求菩萨保佑他。半年了,我提心吊胆,本以为他已经过上好日子。谁知十日前,一大早就有人叩门,我一看,他就那么被人扔在了地上。

  郎中说,伤口切的太深,又没仔细养着,现在吊着命也是折磨。可我就是想不明白,那些接走他的贵人为什么就不肯再等一等,要是等他养好伤再去伺候,也不至于落的这个下场.....“

  “延秀!”

  肩膀被重重一拍,李延秀如梦初醒。

  一扭头,便对上了宁墨略微担忧的眼神:“你,没事吧。”

  他苦笑:怎么可能没事?

  为了博取洛英欢心,亦有让她安心待在宫中之意,他们遍访民间,找到了这个容貌与洛英酷似,且年纪相仿的男童。

  切掉他,是因为宫内不容外男,也是为了保全这位小皇帝心爱之人的清白。

  时间仓促,是因为某人的心焦不容等待。

  一桩十分蹩脚的骗局,大家各求所需。

  原本,这个孩子没准真的可以衣食无忧的活一辈子,可他终究没熬过身体的摧残。

  骗局已破,旁人会伤心难过,或者唏嘘不已。可这个孩子,他的生命永远止步于此。

  或许那位妇人穷极一生都想象不到,她的儿子之所以遭受此难,并非是仅供伺候贵人。比起这个,更可悲的是,只是因为相似的容貌,他便被当成只活物玩意儿,随意宰割,只为博君一笑。

  李延秀抬起头,努力的睁开眼睛,缓解一下眼眶的酸涩疲惫后。又长舒口气,仿佛要吐尽胸中淤堵:

  “这件事,你是何事知晓的?”

  “不早,索性也不晚。”

  宁墨收回手,将已经冷掉的暖炉随手丢弃一边。jīng美的手炉在落地的片刻,裂成两半,掉出了湮白的灰烬。有部分漂浮在污水上,浮浮沉沉。

  “从这孩子被带回去,我就调查了。看来,这小皇帝还真是多情的种子。古有烽火戏诸侯,今有觅鸠占雀巢。为的都是博美人一笑,这方面,定不是跟我父亲学的。”

  “你还笑得出来。”

  李延秀怒道:“你既然知道,为何不阻止?若是当时你加以劝阻,让那孩子安心养病,没准他就不会像现在这般,只能在无尽痛苦中等死了。”

  宁墨错愕:“我要如何管?我站在什么立场来劝阻?”

  “你以为,羲和宫会让一个来历不明的姑娘长居宫中,就好像,她们也绝对不会眼看着个身份不清的小子频繁出入宫掖。延秀,皇家既然都默许了,我一个外臣,要如何开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