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秀紧紧攥着拳头,眼底升出一股无力感。
此去北行,他看到了许多过去不曾看到的,越是了解百姓疾苦,越是明白国家怎么成了今日这般。他明白事情的症结在哪儿,可他们的力量与之对抗,无异于蜉蝣撼大树。
“延秀。”
宁墨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真诚:
“你我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换了旁人,或许还能搏一搏。可你我皆是在利益圈内,难不成,当真要与家族为敌吗?”
“好好想想,新帝如今年幼,你我还有时间考虑。”
李延秀目中有些挣扎,很快,将那份挣扎压了下去。
重重的吐了口浊气,他主动换了话题:
“方才你又与谁在调笑,若是姑母瞧见,那女子便该倒霉了。”
宁墨知道他心底的挣扎,这种事,哪里是一时半会儿能接受的。譬如他,到现在,不也是心里明镜,却无法做抉择。不过是每日花间酒,人间月,过一日算一日罢了。
“说来有趣,皇上前阵子出宫游历,回来时带了个女子。方才我便是同她打趣,不同于京中贵女,煞是可爱。”
李延秀皱眉:“方瑾才多大,竟通晓男女之情?”
“这可是你想多了。”宁墨正色:“那小子,成日里十分刻苦,想来是宫中寂寥,想寻求些温暖吧。哦,对了,难道你此次出去,就没遇到些有趣的人,或事?”
这位好友容貌出众,自幼便十分招女人喜欢。从前也是个轻佻的性子,不过这两年,妍儿跟他挑明心事后,才收敛许多。
宁墨的话,叫他一愣。
西柳河边的村子里,那个泼辣无理的村姑,赫然出现在脑中。
一想到她那大胆的举动和毫不拘泥的姿态,李延秀突然觉得有些不自在。
这副表情,焉能逃过小狐狸的眼睛。
“看来,你这趟出去,还发生了点我不知道的事啊。赶紧养好身体,我还想听你说说北地风光呢。”
好友的话从耳中穿过,此时他脑子里只想着那纸婚书。
那纸,落款留的是宁墨名字的婚书。
他们三个,从小到大。秦冕都是最老实那个,个子高,心眼实,也最仗义,宁墨没少坑他。
他则不一样了,若是gān坏事,一定扣到宁墨的头上。谁叫他天生一副风流样,爹娘又宠的厉害,顶多使几个银子就打发了。
只是这一回,他心中却隐隐觉得有些对不住。
对不住谁,也说不好。
他脸上藏不住事,这一会儿的功夫,眼底神色变幻,已经足够宁墨看的津津有味了。
有趣,有趣!
看来,是时候想法子撬一撬他的嘴了。
——————————————————————————————————————————-
洛英回宫后,发现方瑾已经等候多时了。
她快步走进去,笑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等你好久了,姐姐,你去哪儿了?”
洛英方才才偷拿了他送的珠宝,这会让心里正虚呢。连忙接过宫婢捧来的羊奶,递到他面前:
“方才送顺喜去了,顺便跟他说了会儿话。”
“哦。”
方瑾面无表情的接过羊奶,没喝,直接放在了宫婢手中的漆盘里。
他直勾勾的盯着洛英,看的她心里发毛。忍不住抬手摸了摸鬓角:
“你,你这么看着我gān啥,怪唬人的。”
一紧张,乡音都带出来了。
方瑾又看了会儿,才移开眼神,拿起羊奶喝了一口,发现已经凉掉了。
“没什么,以为姐姐找回自己弟弟,就不愿意理我了。”
“怎么会呢!”
洛英长舒一口气,这会儿巴不得大表忠心来掩盖自己的心虚:“你看,我都没跟他回去,反而还在宫里陪着你,还不叫理你啊。”
“回去?”方瑾森然的望着她,那双黑漆漆的眼珠里有些冰冷,说出的话也没有感情:
“姐姐准备跟他回哪儿?”
屋里的温度,瞬间降了下来。
周遭的宫婢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一个殃及池鱼,大家都得遭殃。
在洛英面前,他向来都是软软甜甜的乖巧样。偶尔他心里不高兴,洛英也知道大概是因为什么,会哄上一哄。
这会儿没来由的发火,她心底有些不大高兴。不过还是耐着性子:
“你今儿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惹你了?是太后吗?”
“太后对我如何,我早就习惯。反而是每日对我好的人,真正背叛起来,那才是往我心窝子上捅刀呢。”
他这么一番话,顿时激怒了洛英。
拎起裙子直接站起来,气的在他面前来回踱步。要不是考虑他好歹是个皇上,难听的话早就脱口而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