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
一溜烟跑进屋,再回来时,抱了只大瓷罐。身后几个宫婢跟着,一人怀里抱着一只。
不同的是,大小质地都不一样。
她把罐子列为一排,依次放在廊下。雨滴砸在罐子上,发出叮叮咚咚不同的音色。
“好听吧。”
洛英颇为得意:“这是狗子教的,他说容器大小厚度不同,水滴在上头的声音也不一样。从前下完雨,我们就都回去把面盆,碗,都拿出来。最逗的是羊蹄儿,他家里穷的全家只有一只碗,就偷摸的抱了夜壶出来。哈哈哈,狗子说,这是上天赐给我们的乐曲。富人能听,穷人也能听。”
她骄傲的说着过去,丝毫不介意自己的出生。张大伴儿突然有些明白,为何皇上会待她如此了。
或许,是有些羡慕的吧。
不过——
他看了看地上摆着的物件。
汝窑的豆青圆口罐,官窑的天青暗纹斛,甜白瓷的梅瓶...最最珍贵的,是那只已经绝迹的哥窑鱼子纹双耳炉。
要知道,这可是先皇最爱的至宝,每日爱不绝手。他老人家若是地下有灵,知道自己真爱的宝贝今儿竟然被用来接雨水,还跟夜壶的身份一致,不知会不会气的跳出来痛骂不孝子呢。
可眼睛里瞧着皇上前所未有的开心样儿,罢了罢了,先皇再宝贝,还能宝贝的过这位去?
宫门外,小huáng门仔细的替两位驻足不前的公子撑伞。
“那丫头是真有本事,许久没瞧见皇上这么高兴了。”
对于好友的感慨,李延秀则不以为然:“这是皇宫,多少有心之人觊觎,还怕不能哄一个孩子欢喜?姑祖母一向最重规矩,怎么这回偏不管了。”
宁墨还没说话,方瑾的笑声又从里面传来。
的确是有些不合规矩。
“再如何老臣持重,他也不过是个七岁的孩子。那丫头我见过,性子野了些,却没有心眼。太皇太后恐怕也是暗中摸清了底细,这才放心让留在皇上身边吧。”
李延秀始终觉得不妥,认为既然谋划了,就不能让方瑾被人带歪。想了想:“他上回不是说想要学些拳脚功夫?等我这回办完差回来,每日陪他吧。”
这可是让人意料不到的。
“我以为你会推荐秦冕。”
“不过是每日喂拳指点,我就足够了。再说,我实在不耐他如今的样子,既然坐了这个位置,多少就该稳重些。还有女人,你也知道,他们方家,多少都栽在了女人身上。”
“延秀!”
宁墨低声斥责:“他再年幼,也是皇上,你不该这么说话。”
李延秀没有做声,瞥了一眼紧闭的红门。李家和方家之间的玄妙关系他不可能体会不到,如今做这个抉择,说没有一份别扭是不可能的。
“走吧。”
李延秀没有丝毫留念的收回目光:“我还要好好问问你们乾州老宅的一些事,如今管事的是谁。昨日收到你父亲书函,今儿正好一起去拜访。”
父亲会写去书函也在他意料之中,宁墨早就准备好了万全方案,二人一面走,一面探讨着细枝末节。直到走远了,里头才传来洛英噗嗤喷水的声音,紧跟着哈哈大笑:
“这回是我输啦!”
第38章【玉chūn】
洛英病了。
从小到大,她的身子都壮的跟牛犊子一样,没想到这么一场雨,竟然让她一下子病倒了。
身上一阵阵的发紧,脑袋跟箍了个钢圈似的,疼得她不敢动弹。偏生止不住嗓子眼里的痒意,一咳,感觉脑子都快要散huáng了。
看她抱着被子直哼哼,方瑾急坏了,催促一旁的宫婢:
“熬个药而已,怎么用了这么久?”
一听到药这个字,洛英从鼻腔到喉咙都犯苦,挣扎着阻挠:
“我不吃药!”
“好好好,不吃药。”方瑾哄她,等药端上来后,他原想用个什么法子让她张嘴。不料洛英眼尖,索性把脑袋埋到锦被里。
这下,谁都束手无措了。
药是凉了又热,热了又凉。一碗一碗的药汤子泼在院子里海棠树下,她却无论如何都不肯吃上一口。
还义正言辞道:“我们乡下谁吃这个,着凉了捂一身汗睡一觉就好了。你莫要总在我身旁烦我,叫我好好睡上一觉,保管比什么神丹妙药都灵验。”
方瑾无法,又放心不下她。便叫张大伴儿去跟太傅告了假,成日里在骄阳殿里,与洛英寝室一帘之隔的桌上,埋头苦读。期间还要进来瞧她有没有发热,宫婢们瞧在眼里,伺候起洛英来就更卖命了。
一连两天,顶着巨大压力,太医终于迎来了好消息。
“痊愈了?”
方瑾瞧着那张有些苍白的脸,不悦的质问太医:“这瞧着分明就还没好利索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