磷火星空下,刑魈轻捏银簪的指尖略微一用力,银簪瞬化盈盈白光融入星空化为乌有,荡起北堂弈心底疑惑。
这银簪本就是叶绮罗用以传达而制造的假象,如今没了其实并无任何实质影响,只不过银簪出处,他曾在琼林时见过。
此乃千机阁主阮玲馥从小随身佩戴之物,他虽不清楚叶绮罗将银簪交给邢魈的真正用意,但观邢魈见到银簪后的神情转变。
北堂弈便能猜到此物绝非寻常,且不论是银簪浮于表面的意义,还是银簪背后所涉及的千丝万缕,单就银簪本身而言,或许可以成为他拉近与邢魈关系的切入点。
思已至此,北堂弈瞄了眼复以平静继续品茗的邢魈,寻得邢魈眸中深沉,呡了呡唇稳定心神,借邢魈放下茶杯同时启齿道。
“话说今晚穹川有花灯节,每逢此时城中男女老少几乎都会上街游玩,观赏花灯”
“花灯节?”
邢魈挑眸睨过北堂弈,念及北堂弈话中深意,抬眸觅得北堂弈面上讨好之意,忽而勾唇一笑,故作不知道。
“那与我又有何关系?”
北堂弈迎着邢魈眸中锐光,转头望向星空中吞噬银簪的那缕磷火,余光寻得邢魈跟随看来,低头回视邢魈。
“鬼王有所不知,那银簪主人属昆仑麾下千机阁当今阁主阮玲馥,如今阮玲馥就在穹川,恰逢佳节盛况...”
话至半截,北堂弈凑近邢魈耳边,启齿深意道。
“鬼王难道不想去一睹盛况吗?”
四目相对间北堂弈话中委婉直指关键,引得邢魈垂首轻笑,他当然知道银簪的主人是阮玲馥。
但他更乐得接收北堂弈的阳奉阴违,因为从古至今两面三刀的人更懂得审视利弊顺附权势,反之则更容易把控与利用。
由此邢魈敛眸收笑间煞有其事的点点头,抬眸将北堂弈认真的打量了一番,目光最后落于北堂弈的面颊,寻着北堂弈那张彰显叶氏特征的容貌,锐眸一眯,眉峰一扬。
“你叫什么名字?”
北堂弈闻言一愣,看着邢魈落在自己脸颊上的深邃目光,心知邢魈所问乃他掩藏在北堂弈这层身份下的真实名字。
他自出生便被北昭国君北慕送往北堂世族作暗探,一路潜伏直至临南城战前夕,他才从北慕口中得知了自己的名字。
而今邢魈一问,北堂弈竟对此名衍生出一缕说不清的陌生与排斥,可眼看邢魈面露不耐,北堂弈一咬牙沉声道。
“叶空青”
“哦,原来是你啊!”
声于同时邢魈眸光一荡,望向北堂弈的瞳孔中明显多了一抹鄙夷与嘲讽,刺得北堂弈眉峰紧蹙间心下钝痛。
“鬼...鬼王知道?”
闻得北堂弈话中颤音,邢魈抬手点了点下巴,目光擒着北堂弈眼底涌现的彷徨,启齿不以为然道。
“当然知道,临南一战哀鸿四起血流成河,如此触目惊心连我都不忍直视,岂会不知你的杰作?”
“我...”
一语既出如利刃直插北堂弈心脏,痛得北堂弈只觉腥血淋淋间启齿竟说不出一个字,脑中浮现出临南城战后的尸骸遍野。
一声声凄厉嘶吼,一阵阵刺耳兵戈,无一处不让北堂弈至今都深感余悸,以至于有时候北堂弈也会自我怀疑。
他从小与北堂墨一起长大,北堂墨对他如兄如弟,当看到北堂墨于战场上声名狼藉之时,他的良知创巨痛深。
偏偏他是叶氏子弟,他只能强迫自己眼睁睁看着北堂墨毁于一旦,其实他只是想活着,好好活着。
可在这天命与人劫交织的乱世罗网下,他要活下去谈何容易,如似他一出生便铭刻上的姓氏,一开始便注定他的莫可奈何。
沉思间北堂弈心底悔恨随回忆染上面颊,尽数落入邢魈眼底,邢魈看着北堂弈眸中挣扎与无奈,仿佛看到了修罗乱战后的自己。
那场人魔混战相较临南城战不可同言而语,风卷残云山河变色,亡魂悲鸣荡彻天地,若非夕宸舍其魂渡苍生,何来今朝。
如是一来,倒让邢魈难得心生怜悯,低眸看了眼左手,抬眸望向北堂弈,沉气启齿给了北堂弈一条自我救赎之言。
“不过,这事倒也怪不了你,毕竟尧玉娆操控北慕,北慕好歹亦是北昭国君,自古君令不可为,你作为臣子倒是为难了”
邢魈话中揶揄呼之欲出,愣得北堂弈回了神,北堂弈闻声看向邢魈,下意识的蹙了蹙眉。
他听得出来邢魈虽是在为自己开脱,其实是在讽刺北慕,而北慕身为叶氏现今家主,亦是自己的主子。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他还是懂的,更何况他眼前的可是足以抗衡叶绮罗的邢魈。
北堂弈强压下内心被邢魈撩起的余悸,迅速整理好情绪,恢复面上平静,抱拳附和。
“谢鬼王宽慰之言”
闻得北堂弈话中恭维,邢魈冷呵一声,抬眸望向磷火星辰局,琢磨着北堂弈背后的尧玉娆,沉呤半晌启齿道。
“对了,你发现古思远的事情,可有告知尧氏?”
“未曾”
北堂弈说着摇了摇头,不明邢魈话语何意,寻着邢魈眸中反射出的绿荧磷光,心生疑惑同时闻得邢魈再声道。
“那就瞒着吧”
“我...”
邢魈见北堂弈欲言又止,扬眉沉眸间觅得北堂弈面上难色,转念想起北堂弈背后的北慕与尧玉娆。
其中北慕于他来说,倒是无关紧要,但上古尧族自神帝起便善攻心计,曾三番五次针对兰甯,期间与自己亦有交集。
如今到了尧玉娆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关乎尧玉娆这些年弑姐夺位杀夫滅妾的所作所为,他耳濡目染亦心如明镜。
只觉此人完美承袭祖上阴狠毒辣,至于北堂弈迟疑的原因不外乎保护北慕,毕竟北堂弈背后直接关联人物是北慕。
而北慕落入尧玉娆手里的把柄太多,随时都有可能被尧玉娆反手扼杀,如是一来,北慕与尧玉娆合作不亚于水深火热。
一想到尧玉娆,邢魈不经忆起六年前的失策,除了命星对他造成的力不从心,最始料未及的便是那位不请自来的昆仑传人。
今叶绮罗重生归来,第一个目标就是昆仑,此人必定首当其冲,眼下心魔引已无,此人若想成功踏入化神境地只能另辟途径。
而此路唯有师父留下的鸮丹,其丹如名源于狍鸮(饕餮),意指贪婪凶恶,自古天地分阴阳,正邪出神魔,两道相生相克。
昆仑绝学化天人合一,鸮丹奇效助魔化魇,鸮丹效果虽同心魔引,皆有启封化神境地之效,但鸮丹根本却与昆仑心法背道而驰,犹如阴阳逆转,前者化神为白,后者入魔则黑。
由白成黑自有先河,而破黑复白则史无前例,虽说鸮丹可贵,但此人存在绝非好事,若能逼得此人在无可抉择的情况下服用鸮丹,倒是了了他对昆仑数百年的怨结。
思索间邢魈念及北堂弈与尧玉娆的关系,既然北堂弈有意讨好自己,而他又刚好需要北堂弈为自己办事,不若将计就计道。
“你可知昆仑现今传人唤何名?”
北堂弈闻声抬头看了眼邢魈,寻得邢魈眸中闪过一抹凛冽,心下一紧,本能往后小退半步,脱口道。
“苍穹!”
“那这苍穹如今到什么境地了?”
“未入其境,已达其神”
话音落下,邢魈迎着北堂弈余悸未消的目光,缓缓起身走到大殿中央,仰头间左手背负身后,右手高抬临空一点。
一缕白光由着邢魈指尖飞入磷火星空,于北堂弈瞪大的瞳孔中映现五彩光耀,犹如夜空中绽放的绚丽烟火。
炫目火光落尽,一枚闪烁金芒的鸮丹落入邢魈手中,邢魈看着掌心内悬浮的鸮丹,转头望向愣怔原地的北堂弈。
“交给尧玉娆”
声于同时鸮丹随邢魈指引飞至北堂弈眼前,北堂弈见邢魈微微一扬下颚,下意识抬手接过鸮丹启齿道。
“这是...”
北堂弈低眸观察着手中鸮丹,觅得鸮丹金光闪闪,映入眸中荡起北堂弈心中重重疑惑。
他与邢魈接触不多,以往都是从尧玉娆口中听说,若非叶绮罗指令,他怕是无缘得见邢魈。
现下邢魈让自己将此丹交于尧玉娆,他确实不太明白,以至于北堂弈心生疑惑,抬眸望向邢魈。
邢魈寻得北堂弈眸中诧异,勾唇浅笑间缓步走到北堂弈身边,抬手一拍北堂弈肩膀,其力不大却让北堂弈浑身一颤。
“此物可保你交差!”
一语正中北堂弈心思,致使北堂弈脚下一晃,几欲逃离的本能被邢魈紧控肩胛的力道制止,令北堂弈只能硬着头皮迎上邢魈锐眸。
“那...那我该如何...”
邢魈擒着北堂弈面上令自己满意的惧色,抬手轻轻一拍北堂弈肩胛,缓慢收回同时挑眸看向北堂弈。
“你只需将此物交于尧玉娆,她知道该怎么做”
“...是”
应声间北堂弈见邢魈坐回席位,垂首正欲松口气,不想一抬头对上邢魈眸中寒戾,顿时心生慌乱,吓得双手抱拳道。
“鬼...鬼王...”
邢魈瞟过北堂弈瑟瑟发抖的身躯,目光落于茶杯,望着茶水面上映现的磷火命星,下意识的扬了扬眉。
庆毓光此人善于观察,想必发现了自己的异常,不过庆毓光既唤了他“叔叔”,看在这声“叔叔”面上,他倒不能吝啬了。
关乎叶绮罗的复活,尧玉娆不可能不知情,尧玉娆默认庆毓光如此行为,亦变相代表尧玉娆有反他之心。
毕竟现存世者除了月枭,唯有叶绮罗可以与他抗衡,而尧玉娆此举即阻断了苍穹的化神之路,亦给他带来了不必要的麻烦。
这一石二鸟倒是个好计谋,不过尧玉娆未料到庆毓光会是修罗之后,而一个古思远却能串联风氏与贺氏。
由此自己便从庆毓光着手,给庆毓光一个扳倒尧玉娆的机会,至于两者最终谁胜谁负,他倒是乐得看戏。
如是想来,邢魈转头瞟了眼北堂弈,启齿意味深长。
“局未成熟不易落子,你回吧!”
邢魈说完北堂弈识趣的点了点头,领命离开了魇殿,仅剩下邢魈一人的魇殿内落针可闻。
半晌,邢魈望向悬浮空中的磷火星辰局,幽暗瞳孔映现局上闪烁刺芒的天命星,一瞬沉了眸光。
世间万物因果轮回皆有定数,而今前尘已开往事复燃,好戏即将开场,一切都将拭目以待。
迎着夜风吹动殿门的声响,邢魈低眸望向门外夜空,扬唇间指尖轻抬,白光闪尽人已前往穹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