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娆摇头。
那件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这些年,娘亲和表姨母她们都回避着这件事,怕勾起她痛苦的回忆,不与她讲。
“是安北侯。”明迟朗说。
明娆愣在原地,好半晌都没从诧异中回过神来。
那年她只有七岁,虞砚十七岁,已经是军营中的一把利剑了。
带兵剿匪,本就是边关守将的分内之事。
明娆知道这是他的职责,也知道他不是为了救她。他们素不相识,就算没有她,他依旧会将匪窝端掉。
可是明娆还是难以抑制地生出一丝悦然与欢喜。
原来他们早就有过jiāo集,原来他在那么早的时候,就给过自己安全感。
原本那些往事早就被她刻意忘却,此时再听大哥提起,她似乎又能记起分毫。
十七岁的虞砚,肩膀没有现在宽阔,却依旧温暖。
他拎着剑,面容肃杀冷酷,冷血如地狱恶鬼,人间修罗,他周身的冷厉与锋利,像是早已与利刃融为一体。
他杀光了誓死不悔、无恶不作的贼人,踏过一片血污,将缩在角落的小女孩抱起。
沾着血的手掌按着小女孩的头,姿势生疏、不算温柔地将她抱在怀里。
一抹清冽的冷香钻入小女孩的鼻腔,那是带着浓重血腥味的回忆中,最与众不同的存在。
或许虞砚早不记得当年的相遇,毕竟守护家国这样的事,他总在做着。她对他而言,并无特殊。
但明娆却相信,这是冥冥之中,早有的安排。
后来yīn错阳差,成了夫妻。又因为一些磨难,至生死相隔。
如今再重头来过,都是命中注定。
这种宿命之说,明娆向来深信不疑,不然又如何来解释她会重生呢?
明迟朗依稀记得,明娆每次回忆起那桩不堪回首的往事时,是怎样一副惧怕的神情。
可她此刻在听说了自己的救命恩人是安北侯时,她只恍惚了一瞬,迷茫地回忆了半晌,而后便露出了笑容。
明迟朗的笑容有些苦涩,僵硬。
他láng狈地转过头,“他若待你好,那大哥便放心了。”
正欲转身回府,忽听明娆又唤了他一声。
“大哥,我突然生出个念头。”
就在刚刚,突然有的想法。
明娆抬头望向西北,眸光波光潋滟,笑容清妩动人。
“我想去找他。”
回凉州,去西北,找他。
……
明娆这个决定做得匆忙,她匆匆去找了一趟唐慕颜,与她约好,明日一早随着她的镖局一起回凉州。
只半日的功夫,她命人收拾好行囊包裹,又吩咐侯府管家,看好宅院。
好在她这个女主人的身份还算好用,府上一众仆从下属都很听她的话。
明娆反复叮嘱阿青,去西北的消息不要告诉侯爷,但她对阿青是否会遵从她的请求这件事,并无把握,毕竟安北侯的下属都十分忠诚。
她其实是想多了,她不知道虞砚临走前,已经吩咐过,夫人的命令高于一切。
所以直到明娆启程离京,都没有一个人把这件事传信到西北去。
倒是宫里头最先知道了这个消息。
太后终于处理完了裴朔制造的那些烂摊子,终于有了喘息的功夫,当即便宣召安北侯夫人进宫。
旨意传到侯府,得到的回应却是侯夫人追随着侯爷,往西北去了。
太后知道后,沉默良久,最终摆了摆手,作罢了。
她早听说了明家替嫁的事,发了好大的火气,后来皇帝来说了好多好话,还说虞砚本人并不计较这件事,太后便也不再计较。
虽然没有问责,但明家自此也算走到头了。
原先与信国公府jiāo好的高门大户,慢慢地与明家断绝了往来。陈氏一病不起,明妘却终于又活了过来。
因为王骏阳一如既往地“痴情”,并未因为这件事就抛弃明妘,他现在与明妘已经签了婚书,自己的仕途也走得顺风顺水,好不得意。
但这些都与明娆再无关系。
因为她又回到了她的故土,她生长了十年的地方,也是虞砚所在的地方。
有唐慕颜的镖局护送,再加上安北侯那些得力的下属,明娆几乎没有吃任何苦头便到了凉州。
她出发的那日,还未到中秋。此刻脚踩着西北的huáng土,已经进了十月冬季。
西北寒冷,明娆准备的冬衣很足,但骤然降低的温度还是叫她染了风寒。
凛冽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往骨头里钻,huáng土漫天,满目荒凉。
这里有骚扰不断的外敌。
这里还有个为大霖朝镇守国土的英雄。
一些人避他不及,一些人奉他如神明。
而这个人在明娆的眼中,就只是她的新婚夫君。
明娆裹紧青色凤纹大毛斗篷,跟着阿青,往营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