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蕴只觉血气翻涌,骨爻的毒素望四肢百骸蔓延去,她足下绵软,口鼻渗血。却仍旧坚持着,靠在柔兆怀中,跟着杜若前往清正殿。
清正殿与偏殿不过一廊之隔,此刻偏殿和正殿亦是血染一片。然因殿门关合,设在外头的数百宴席,自是依旧歌舞升平。
虽有个别人看着紧闭的殿门,尤觉不详,然如此境地中,却也不敢出声,或闷头饮酒,或勉励压制着惶恐,看着高台上舞姬衣袂飘飘,伶人唱尽繁华。
而在此间,往来侍者奴才,已经悄无声息地被换去。入宫的主道安合门、左右道钟离门、望阳门,亦是血留成河,却皆已被千机阁属将控制。重重清水冲刷,血迹便已不见,只有血腥之气刺鼻弥漫。
然,气味这种摸不着看不见的东西,说它不存在,便也无人敢反驳。
此刻,唯剩得重华宫清正殿中,有人尚在挣扎。
殿中自是满地血流,谢颂安已被被制助。他看着毫发无损的荣昌和长剑入腹却没有伤及性命的魏珣,便知大势已去。
尤其是谢蕴,一口一口吐着鲜血,卧在魏泷怀中,浑身蜷缩却依旧字字吐出,“陛下……无人害谢皇后,叔父……叔父被权势迷了心窍……”
“妾身受他命令,毒杀大长公主……心中惶恐,忠孝两难……只得自饮其酒……”
“别说了,传太医,快传——”魏泷转身看着胞弟,亦看着怀中女子,目光停在谢颂安身上时,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温和仁厚。
*
魏珣虽伤的不重,却是新伤旧疾,如柔兆所言,终于伤到了元气。被送回信王府后,便开始缠绵病榻。
初时,他尚自清醒,还与杜若说了一些话。
杜若问,“人手布置的那般齐全,你如何还会受伤?还是这般明晃晃的剑伤?”
“谢颂安毕竟是是皇兄嫡亲的舅舅,皇兄性子绵软仁厚,难起杀心。只有亲眼见到我被他所伤,他手上染着魏氏的血,皇兄才能痛下决心。”
杜若轻笑了一声,竟与自己一样的法子。
她原是赌了一把魏泷对谢蕴的感情,谢蕴奉孝至亲,侍奉德妃,打理王府,素有贤名。让柔兆催了一把毒素,让她看起来更凄惨些,如此既能保她不受谢氏牵连,亦能刺激魏泷。杀谢颂安便又多了一份胜算。
“何况……”魏珣自嘲地笑了笑,“父皇临去前,封了我一个辅政亲王,虽是为了平衡制约世家各族,却到底让我和皇兄生了嫌隙。今日便一并了了。”
杜若原还再说些什么,只是魏珣咳得厉害,太医侍婢服侍了半晌,又恐他伤口裂开,便喂以汤药促他入眠,凝神养伤。
魏珣醒来,已是数日之后,睁眼竟见杜若守在chuáng边。
“阿……”他本想唤她,让她回房歇着,却又怕扰到她。看她微蹙得眉间,和素白面庞,当再次已经许久。
杜若睡得极浅,瞬间便醒了过来。
魏珣看着她,只觉蓦然,她一双眼又红有肿,当是痛哭过。
“你睡了三日,我守了三日。”杜若面无神色,继续道,“我怕你死了。”
“我不想守寡,只想和离。你若只剩一口气,用来写好和离书。”
“自然。”魏珣点了点头。
“此刻,我还有事问你。”杜若揉了揉眼角,“守在你榻前,我哭了好几回,眼睛都疼了。”
“因为,这三昼夜,你一直喊着一个名字。”
——安安!
“你说你上辈子死在我死之后的第十七年,魏国国中事你讲了许多,唯独我们的孩子,你一言带过。我以为你心如铁硬索性当她从未存在过,又以为你懦弱胆小不敢面对,可是如何这几日,你唤她会唤得双眼躺泪?”
“安——”魏珣果然还未唤出名字,便现红了眼眶。
然后,杜若便看见他面上浮起荒唐的笑意,且那荒唐色愈见浓郁。
“我为何会多活十七年,大概就是因为安安吧。”
“我把她养大了,送她出阁,给了她我能给的全部疼惜和恩宠,想着凭此能在来生遇见你时,有一点点勇气……让你不要那般憎恨我!”
“安安……”杜若突然便笑出了声来,和着簌簌清泪,“她死在我怀中,我亲手埋了她。”
“恩,我后来知道了。”
第36章.浮生尽身在局中,无人不辜。……
前世,永康八年十二月,大魏举国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而从燕国郦城调出的七万大军,正横渡澜沧江,欲要攻入魏国。
从燕国而来,既走了水路,最快也需两月之久。故而魏国的军队便于澜沧江岸严阵以待,更从沿岸起,每个三十里,布于兵甲,预备层层阻击,灭燕国军队于半道。自然,设于此处的基本也尽数是魏国的jīng兵良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