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朝堂之上,文武百官,双目皆盯于此处。
是故,谁也未曾料到,另有一支由八千兵甲组成的jīng锐先锋抄近路,越汤山,穿峡谷,不过十余日,便已经奔至邺都皇城。
从燕国至魏国,知水路外还有这么一条路,并且能不惧汤山之深,峡谷之险的,唯有曾经走过此路,且如今身负十万火急之事的人。
此人便是当年举兵反出皇城,如今大魏天子胞弟,魏珣。
奇兵突袭,朝中jīng力又皆在沧澜江上,是故jīng锐之军入邺都,便是势如破竹。转眼,银装铠甲的男子已经入了重华宫清正殿。
然而,他长剑直指,并未见到预想中的敌人。坐于殿中赤红了双眼的,乃国相谢颂安。
谢颂安困shòu挣扎,横刀挟制魏泷。
亦不过片刻的僵持,魏泷乘其不备,撞于胞弟剑上。不求其他,唯求他看在山河众生面,除jian佞,护疆土。
至此,魏珣基本明白,谢颂安早已挟天子以令群臣。
重华宫内,自有谢松安咬牙切齿、含泪泣血的控诉。魏泷伤重,听得迷迷糊糊,难辨真假。
而魏珣自是理清了此间仇怨。
更有谢颂安最后的话语萦绕在耳边,“不是天绝于我,实乃陛下和其母一般,心慈手软。即如此,我代他操劳些,又何妨!又何妨!”
“魏氏的江山,不容他人代劳。”
魏珣长剑划过他脖颈,话虽说得这般硬,却也到底失尽了力气。与地上那具尚且还有余温的尸体已经没有太大的区别。
当他拼尽全力逃开胞姐的控制,于燕国朝堂之上设计斩杀亲姐,以此得了他国军队返回故国时,他要护的人,却都不在了。
母亲已亡,妻子已逝。
他跪在母亲的陵前,大雪落了一身。只是母亲尚有陵寝可慰,而他的妻子,却连坟墓都没有。
魏泷和凌澜都告诉他,杜若已经死了,死在今岁十一月的大雪里。
他晚归一月,与她长诀。
可是他不信,母亲死了,有尸身,有陵墓。她什么也没有,不是说死要见尸吗?他没有看见,如此,她便没有死。
他回到旧日府邸,想寻一寻她的痕迹。
当真有无数她的痕迹,蘅芜台上钉木封窗。他在门框的边缘看见条条纤细凝血的抓痕,在寝殿中寻见一缕缕花白发丝,在门边看见掘土透光的一点缝隙……
从此,他便将自己也关在了蘅芜台。
无论凌澜来告知魏泷如何伤重难愈,无论天子送来多少文书封赏请他入朝理政,他都不曾理会。
他只等着自己派出的人,寻来有关她的消息。
过往四年的点滴,和现下她的生死。
后来,他大概慢慢理清了。
永康五年,他离开的第一年,杜若的日子并不算难过,魏泷甚至给了她医官照料。这一点,于永康八年二月初杜有恪前往燕国求他时所述,并无异议。
却也是因为如此,蘅芜台才会彻底被封。谢颂安见魏泷优待杜若,无有杀心,德妃更是多次前往探望。便横心一摆,以药物控制了魏泷。
而杜有恪于永康五年逃离魏国,同年谢颂安挟天子,魏国国中便被粉饰太平。他亦打听不出任何讯息,故而告知魏珣的,原是杜若的早年情境。
魏珣便觉可以等一等,何况彼时杜直谅与杜怀谷的死因也即将浮出水面,他与黎阳的厮杀已到了关键时刻,一旦按计除了黎阳,燕国政权连着军队不日便将落入他的手中。如此回去,当有更大的胜算。
永康六年,谢颂安困着德妃,囚禁杜若,却尚未敢下杀手。主要是不知魏珣到底何为,怕他举兵回国。而德妃太后之尊犹在,亦可为谢颂安掩住耳目。
毕竟,当今陛下,奉孝至亲。魏泷早已无需这样的虚荣,但是谢颂安却需要,以防天下悠悠之口。
直到永康八年,魏珣为麻痹黎阳,收下燕国城池和封赏,正式封侯拜相。是为除去黎阳的关键,却不想亦是对母亲和杜若的一剂催命符。
消息传回国内,一生磊落的母亲于后廷之内,愤而撞柱而亡。杜若失去利用价值,无人看守,走出蘅芜台,死在风雪中。
“本王没见到她尸体,她就没有死。”魏珣撕掉一贯的平和温谦之态,终于蘅芜台中扯着外出寻找的明兵暗子怒吼。
“阿蘅真的死了。”进来的是凌澜,她手中牵着一个四五岁大的女孩,只浅浅道,“那样的磋磨,常人都受不了。何况是阿蘅!她诞下孩子后,便已经彻底伤了根基,加之这些年暗无天日的囚禁,便是你早归一月,亦救不回她。”
“斯人已逝,但你们还有一个女儿。”
魏珣目光落在那个孩子身上,他曾经确实在黎阳暗藏的发huáng信件中,看到这样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