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霎时出了一身冷汗,仰起头看向敬渊:“敬、敬渊先生,咱们现在可是在海上,小盛少爷他不至于……不至于会……”
一道大làng卷来,船身微微晃动,那名大汉跪得不稳,当即跌了一跤。
第四十八章
船泊近码头时,盛敬渊便觉察到了不对劲。
沪清的热闹不输燕南,就算是夜半时分,码头上亦是忙碌而拥挤的,而现在不过早上八点,这里空空dàngdàng,安静得十分诡异。从船上下来的行客同样觉得怪异,他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磨蹭着下了船。
敬渊身后的随从轻轻握住他的手臂,低声道:“敬渊先生,请您小心。”
他话音未落,从码头的另一边遥遥驰来了一列汽车,旁边有两列卫兵随行。转眼间,这行人已将码头围成了一只铁桶。从船上下来的人看见这样大的阵势,嗡的一下炸开了锅,紧紧地簇拥在一起,半步都不敢往前迈。
军队往两边散开,给那列汽车让了道。为首的那辆在距人群不远的地方停下,车门打开,下来一位中等身材,白胖脸蛋的戎装男子。他戴着一副眼镜,样子像个读书人,倒不似个当兵的。敬渊的一位随从认出了他,疑道:“张副官?他来这里做什么?”
沪清的督办手底下光司令就有数位,这名张副官,则是其中一位的得力助手。敬渊从前在沪清时,也常和那几位人物打jiāo道,他想了想,便道:“必定是受人所托罢。”
那张副官率着两个士兵,来到刚下船,神色惊惶的一群人面前,微笑道:“诸位不必害怕,我是奉命来找人的,无关人等请自行离开,不会有人为难你们。”
行人得到放行令,忙不迭地拎起行李,纷纷走开了。拥挤的人cháo逐渐稀释,轮到敬渊等人时,张副官抬头一看,脸上即刻露出笑容来,对敬渊道:“阮先生,抱歉了,请暂留片刻,有位贵客想要见您。”
敬渊自从跟随阮令仪后,对外一直宣称是令仪的远亲,头上冠着他的姓氏,因而多数与他打过jiāo道的人,都称他“阮先生”。张副官的说辞虽然客气,然而常人想要会客,都是先发出邀约,在拟定的地点见面。这样来势汹汹,一下船就把人堵在码头上的,必定不会是什么亲善的对象。不过沪清毕竟是敬渊的“老家”,他并不紧张,仅是向对方一点头:“是哪一位贵客,居然劳动张副官亲自来相请。”
不相gān的人都已离去,张副官侧过身,示意他看一辆停在后面的汽车。他们到底有过数面之缘,张副官关照敬渊:“这次来的人可不好应付,敬渊先生要留神。”
像是响应他的话语一般,卫兵替那辆汽车打开了车门,先下来一位竹竿般高瘦的中年男人。他穿黑长衫,麻绸马褂,下巴上蓄着几根稀薄的胡须,嘴角往下压着,目光傲慢。他先在车边停了片刻,又有一人从另一侧迈出车厢。
那人瘦削挺拔,面孔在阳光底下苍白无比,显得眉睫墨一样浓黑,这样纯粹的两色,却描成了一张冷峻美丽的面孔。从前敬渊和这个人相见时,对方脸上无论何时都是带着笑容的,仿佛没有任何事能够动摇他的心绪。如今敬渊总算看到他不笑的样子了,对方正向这边望来,连那双天生含笑的眼睛都透着冷肃,像是一柄卸除了华丽装饰的利刃,终于显露出了带着杀气的锋芒。
敬渊没料到温鸣玉会到的比自己还快,更没料到他会孤身来到沪清,倒真的流露出了些许惊异。几名下属发现来人的身份后,匆忙上前一步,将敬渊护在身后,紧张地往四处环顾,似乎是想找个逃跑的方向。
不过逃是一定无处可逃的,码头上到处都是兵,就凭他们几个人,根本无法突出重围。敬渊虽惊,但不怎样怕,码头上出了事,令仪没有道理不知道。况且沪清不比燕南,温鸣玉想要在别人的地盘上动手,总还要顾忌几分当地主人的脸面。
那一身黑的中年男人则是沪清督办手下的宋司令,他对温鸣玉做了个手势,脸上露出一点笑意。两拨人面对面地站定,宋司令先向敬渊打招呼:“阮先生,今天我是受人所托,得罪了。”语罢,又对温鸣玉道:“您这次可是欠了我一个大人情。”
温鸣玉嘴角微微一动,终于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不过这点笑容非但没有让他的神色变得柔和,反而像在他完美无缺的面孔上敲出了一丝裂缝,隐约可以看见里面凌厉狰狞的影子。温鸣玉语调柔和地开口:“多谢,请宋先生暂且回避,我有几句话,想要问一问这位朋友。”
宋司令道:“敬渊先生是阮二爷的人,还请您给阮老先生留几分情面,不要太过难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