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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宫门外传来轿辇声,卫潇要走了,郑尧着了急,头上的重量让他蓄了底气,意识到如今谁才是王,“臣有一事不解,斗胆请君上赐教。”

  “讲。”

  “恕臣冒犯,君上当年执意修筑新路,当真是为了大崇繁荣吗?”

  在大崇,一环一环的高墙之间,由一条主道连接,驱使“杂种”推架铁皮车往返其间,以实现不同城区间的商品流通。

  奉熙十一年时,卫潇不顾朝臣劝阻,下令修道,辟出了两条从百咎窟直达上城的新路。奉熙十三年,周狱便是从这三条通道一齐发兵,过关斩将,攻陷中下城。

  现下,周狱控制着商品的运输,虽然短时间内,上城仍能自给自足,但五年十年下去,就只有死路一条。

  万幸,不知周狱心善还是享受掌控他人生死的感觉,未曾断过从下城运来的吃食。

  事已至此,蓄谋已久也好,弄巧成拙也罢,卫潇已然成了上城的千古罪人。

  修路的是杂种,过路的也是杂种,卫潇倒觉得天经地义,可上城的人们怎可能如此思量。在所谓王族贵胄眼里,杂种就是奴隶,做腌臜苦累活儿才是天经地义。

  “不然呢?”卫潇转头看向郑尧,含着笑意,语气温和,一双眼睛却照旧幽邃。

  郑尧也笑,俯身拱手又是一礼,“是臣狭隘了,君上公而忘私,国而忘家,乃…当世明君。”

  最后四个字被他念得十分清晰,落进卫潇耳朵里,如同传世名作被甩了墨,直教人咬牙切齿。卫潇闭了闭眼,险些放下包袱,一巴掌打过去。

  郑尧奉熙十年入宫,一直陪侍他旁侧,又看过周狱送来的纸条,什么猜不到?若要探讨他是为公还是为私,十之八九是存了心地明知故问。

  卫潇qiáng压不悦:“你可问完了?”

  他话语直接,郑尧哪能听不出赶客之意,可他偏生不是那识相的人,“臣斗胆,敢问奉熙八年时,北宫里那具焦尸…当真是先王么?”

  听闻此言,卫潇收了面上的笑,脸部表情终于同眼神匹配起来,“你该去问你阿爷。”

  说完,不等郑尧再言语,立时背了包袱抬脚走出去,郑尧还在身后假模假样地“微臣冒犯”。

  三两步踏出寝殿坐上轿辇,卫潇卸下包袱侧倚着,造成如今的局面,他并无丝毫愧疚。

  上城人养尊处优惯了,下城人的每一滴血都粘着他们的罪孽,就算被屠城也是死有余辜。而中下城人常年遭受压迫剥削,又在战火中抱恨huáng泉,可既要换血就得流血,与他卫潇有何gān系?

  于公,他何尝不想做个明君,可大崇从里到外都烂透了,只能重来。于私,那些人面shòu心的大臣害他与周狱分离,他巴不得将他们挫骨扬灰,散在战火里。

  身下的轿辇有些不稳,不需刻意体会,便能知晓抬轿人是何等不用心,也罢,他如今已不再是君王,没让他步行至城门落魄为质,已经是郑茂的仁慈。

  轿辇于城门百米外重重落下,他身子歪斜,险些扑在地上,赶紧以手作撑。

  接近城门,地面砖石愈发粗砺,掌心与地面摩擦,卫潇起身时,砖石上竟印上了点点红迹。

  从郑尧的挖苦到步辇的颠簸,他今日的忍耐已经过了量,若是他想发作,站在他身前都能是过错。

  这不,他抬臂揽过离他最近的抬轿奴才,将其脖颈卡在臂弯,两人距离骤然拉进,鼻尖几乎相触。

  “奴…奴才知错…,君、君上…”

  卫潇仰了仰头,垂着眼睛打量着面前人,又看了看自己破皮渗血的手心,忽然笑了。

  “知道吗?我这半生,除却习武便没受过伤。”他一边说话,一边低头磕向了抬轿奴才的额头,“而今,竟被你这獐头鼠目的小人伤着了。”

  带血的手掌渐渐移至奴才后颈,他的语气堪称温柔,却在下一瞬以利器刺穿其脖颈,尖细金属从奴才正面显露一瞬便收回,再放手时早已不见踪影。

  奴才倒地后才开始淌出大片鲜血,卫潇却听见了刺耳的怪异水声,循着声音偏头,原是另一个奴才吓出了尿水。

  他赶紧捂住口鼻,面露鄙夷,“畜牲要懂得长记性,虎落平阳,仍口含獠牙。”

  言毕,挥袖转身向城门走去,稀疏的驻城军队为他开出了路来。

  上城没有穷苦人家,铠甲上都要镀金显贵,甫一对比,倒显得他寒酸如阶囚。

  不过没关系,锦缎裹稻草罢了,他就是一场雨,淋湿了满城稻草,非要让它们烂在锦缎里不可。

  所谓军队不过尸位素餐,毫无纪律可言,就这么几十步路,列队仿佛集市上的百姓,人声杂乱,关于他的骂声不断。

  大门开启,城门外的黑láng军犹如yīn云压境,队尾却突兀地跟了几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