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该这样的,亲密距离让他心安,卸下了一身的倦,伸手去抚弄周狱的手掌。
长了厚茧,添了新伤。一别五年,他靠着的肩背已经如此开阔,他不甘,望向那双唯一如初的眼睛,“霁云,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经年簟纹灯影,营帐里的泥土腥气都胜过寝殿熏香,就这样靠着,卫潇竟入了梦。
高墙之内。
卫潇住过的寝宫将要搬入新主,盛chūn在庭院里望着城门的方向,明日新主入住,他就该走了。
说来也怪,杜鹃本该辰时开,他转身时,白日里的娇嫩花苞竟在夜里绽出了红英。
“君上,老奴替你看过花开了。”
夜里寂静,他迈了几步坐上花坛,眼前似有幻象,花坛里的杜鹃接连盛放,数十只蝶破夜而来。
“君上…”
他喃喃自语,起身往殿内走,将至耄耋,伺候过三代君王的手脚已经不太灵活,但他仍撑着力气,搬出了画架与笔砚。
“君上,小殿下,蝶来了,蝶来了!”
他好像看见了卫潇从内殿跑出来,身后跟着矮他两头的幼年周狱,这大抵是他一生中最想重现的画面,如今见着了,他便圆满了。
殿外的守卫听见异响,握着刀柄踏入庭院,院里空空dàngdàng,只有废帝身边的老太监仰面栽倒在花坛里,压倒了花枝,碾碎了脆嫩花苞。
他向前探其鼻息,已无任何起伏,只剩面容祥和。
远在黑láng驻地的卫潇似有所感,从梦里猛然惊醒,被周狱扶着稳住身形,“老师被梦魇住了,叫你不醒。”
卫潇没答,莫名感觉心口发闷,他按着左胸摇摇头,“霁云,我梦见盛chūn了。”
“盛公公说了什么?”
“他说…”卫潇回想梦中情景,脑中却是一片空白,隐约抓住一点思绪,又被突然而至的女声打断。
人未来声先到,帐外嗓音清脆有力,“将军哥哥!睡下了吗!”
称呼暧昧,言语亲昵,卫潇无声地皱起了眉。
第4章清瘦背影
“将军哥哥!睡下了吗!”
卫潇紧盯着帐帘,许是方才惊梦,莫名而来的敌意叫他自己也咂摸不出滋味。
“我给哥哥送梨子来了!”
帐帘掀开,进来的竟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辫子上系着红布条,俨然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看着这孩子蹦跳着进来,卫潇自觉羞愧,扶额揉了揉眉心。
红叶儿拿衣服兜了五六个梨子,跑到周狱面前便噗通一跪,任那发着青的梨子滚在地上,“哥哥怎的不点烛火。”
她给案上燃起蜡,拿起一个最熟的梨子,裹在衣服上擦了擦,递到卫潇面前,“漂亮哥哥也吃。”
“不准胡乱称呼。”周狱板起脸来,配上额角伤疤,这才算有了将军的威严。
红叶儿垂了脑袋噤声,卫潇却伸手接了梨子,他斜眼看向周狱,用肩膀撞靠过去,“如何就是混乱称呼了?霁云觉得我不好看?”
周狱当然没这个意思,在他心里,老师就该是受人敬重的。
虽说他起兵的目的之一,便是推翻不合理的城际阶级制,但老师在他心里是独一份,任何制度律法都挡不住。
他摇头摆手说不是,想来最好的回答便是该夸夸卫潇好看,可是他羞,说不出口,只能看着卫潇伏在他肩上笑,笑红了他的脖子,才吐出句好话。
“老师、老师好看。”
“饶了你了。”
称呼一事暂且揭过,卫潇倚在周狱旁边,看着对面的小姑娘,“叫什么名?这么小怎么来了军中?”
“我叫红叶儿!上个月跟着家里叔叔来送粮草,结果遇上偷袭,叔叔没了,我自己也回不去,就留下了。”红叶儿说得平静,没有为亲人离世而伤心的意思。
她平静得让卫潇心疑,好在周狱替她说了两句,说红叶儿是中城丰镇人,家里还有长辈,让她顺路跟着,也算送她回家。
周狱的话卫潇是信的,如此一来,卫潇便忽略了红叶儿怪异的态度,张口咬下手中huáng梨,小姑娘也随即笑开。
这小姑娘嘴甜话又多,一边啃着梨子一边说些当日里的趣事,这会儿说摘野果,那会儿说掏鸟窝,卫潇简单应和着,直到…
“红叶儿觉得哥哥是好人,哥哥长得比流月阁的姐姐还好看。”
“流月阁?”闻及此处,卫潇上了心。
这阁于卫潇而言不算陌生,那是中城最大的乐坊,是个谈琴棋说舞乐的雅致地界,也是上城达官最常出入的场所。
官员群聚于朝堂之外,无论何处,总是个隐患,他曾动过心思调查整顿,只可惜后来突生变故,他也再没心力折腾。
“红叶儿,你去过流月阁吗?”卫潇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