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的一楼是酒堂,二楼是睡觉的地方。
夕阳西下,夜幕悄然来临,此时正是吃饭时间。一楼酒堂内嘈杂声不断,烛光摇曳,推杯换盏,充满了烟火气息。
但随着皇甫天带着全副武装的飞沙军士走进客栈后,一楼酒堂瞬间变得静悄悄的,正在吃饭的众人放下了碗筷,偏过头看向皇甫天等人。
“快走,快走……”
有些酒客回过神来,嘴里嘟囔着匆忙起身离开。
王朝之内,手无寸铁的平民面对着全副武装的战士,心底总是充满敬畏与不安。
没过多久,酒堂内的人便走了十之八九,到了最后,偌大的客栈中仅剩下皇甫天一行人站在堂中。
“掌柜的,小子我又来麻烦你了。”皇甫天无奈地看着空荡荡的酒堂,拿出一颗金子,放在了柜台上。
“诶哟,公子您赏脸驾临我这小店,可是我老头子的福分呐。若不是你们这些兵娃娃,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哪里会有现在的太平日子过。这钱老头子我可不能要。”说着,掌柜的便把金子推了回去。
“掌柜的,您就别客气了。赶快弄些饭食,我们这些人可是饿坏了,着急着呢。”
皇甫天说着便转了身挥了挥手,周围的军士便都寻了位子,坐到凳子上休息,仅给皇甫天和皇甫紫儿留下了中间的位子,方便保护二人的安全。
一旁的店小二急忙来到桌子旁收拾那些残羹剩饭,腾出桌子,并且换上了新的茶水。
“你看我这脑子。诸位稍等,好酒好菜马上就来。”
收起了金子,店老板匆忙地朝着后厨跑去。
“二哥,白云他去哪里了?”皇甫紫儿瞅了好长时间也没看到白云的身影,带着疑惑的神情看向坐在旁边的皇甫天。
“他在房中休息,说不陪我们一起吃饭了。”皇甫天抿了一口茶水,随意地说道。
没过多久,热腾腾的饭菜便陆陆续续地出现在桌子上,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先动筷子。
“吃吧!”
等到菜品完全上齐,皇甫天才漠然地飘出一句话。
得到命令,皇甫紫儿及周围的军士才缓缓捏着筷子开动。
“滴答滴答……”
吃饭的同时,客栈外突然下起了雨,滴滴答答地响个不停,而皇甫紫儿的笑声时不时地从客栈中传了出来。
翌日清晨,雨后的空气中混着淡淡的花草香,沁润心肺,使人闻之,舒服异常。
皇甫紫儿今日早早地便起床了,想要去客栈外面走一走,可刚转过楼梯回廊,便听见了皇甫天的声音。
“紫儿,来陪二哥哥出去走一走。”
转过身,皇甫紫儿便看见皇甫天从房间里走出来,笑着看向自己。
“好啊,好长时间都没有陪二哥哥聊天了。”皇甫紫儿满脸笑容的在原地等着。
二人一道走出客栈,皇甫天便将北境如今的形势对皇甫紫儿一一道来。
“啊!那父亲会不会有危险啊?”
听罢,皇甫紫儿颤抖的眼神里充满了对皇甫战的担忧。
“应该不会吧。父亲这些年来戍边保国,几次领兵征战才换来我秦国在北境的安定祥和。虽说有点功高震主的意味,但父亲为了表达忠心,将咱们皇甫家的所有基业全部都安置在京都,完全暴露在皇室的监察之下。”皇甫天语气有些不甘,但势比人强,却又无可奈何。
“若是咱们这么做,皇室还不满意,又当如何?”皇甫紫儿黛眉深锁,思绪跳转,有些担忧地说道。
“那咱们皇甫家……算了不说这些了。和二哥哥说说,你是怎么和白云那家伙混在一起了?你平日里不是对这些富家公子哥不感兴趣的么?怎么如今……”皇甫天心里有些沉闷,不想继续说下去,便转移了话题。
“哪有混在一起啊!我们只是途中相识罢了。在交谈中得知他要来黑镇办事,恰好我也要来,我们便同路而行而已。再说了,白云和京都的那些公子哥可不一样。二哥哥你可别把白云和那些蛀虫、败类相提并论。”皇甫紫儿耳根微微发红,微微低着头,说到最后,声音竟然越来越小,婉若蚊蚋。
看着皇甫紫儿这一番变化,皇甫天心中怎能不明白皇甫紫儿的那份小女孩儿心思。
“都是男人,又怎么会不一样啊?”皇甫天明白自己妹妹的心意后,便想要逗逗她,来缓解刚才那有些沉闷的气氛。
“那些京都的公子哥,哪一个不是心怀鬼胎,要么是流连青楼的浪荡子,见了我就像见到了猎物一般,一双眼睛直冒绿光;要么是想要攀上将军府这条路子的势利眼,满肚子的花花肠子;要么是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虚伪家伙,那些人又哪里比得上白云?”
皇甫紫儿顿了顿,斜着眼看向皇甫天,继而皇甫紫儿又说道。
“白云同他们不一样。他面对我时,眸光清澈,心思纯净,又待人和善,表里如一,连对待白家的低等侍卫也都是客客气气的。相比那些为了一些见不得人的腌臜事,经手不知多少无辜性命的京都公子哥,要好上太多了!”
皇甫紫儿眼神流转,回忆和白云在一起的经历,仔仔细细地对着皇甫天分析道。
“我们的紫儿小丫头终于长大了,都知道开始识人思事了。”皇甫天连眉梢带着无尽的笑意,开心地说道。
“我独自一人在那偌大的将军府过活,又怎能不快着长大?”皇甫紫儿眸光暗淡,轻声说道。
“那你可知道白云有一个温婉美丽,如谪仙一般的青梅竹马么?”
自从那次和白云分别以后,皇甫天便差人调查了白云,自然知道一些关于白云的情报。
“啊!”
听罢,皇甫紫儿眼神有些晃动,有些不知所措,就连也小手微微颤抖着不自觉地摆弄着裙子。
看着皇甫紫儿的细微动作,皇甫天想起自己母亲临终时的遗言,咬了咬牙,随后,再次开口。
“娘亲走的早,军中又不得有女人留宿。父亲这也是没有办法,为了你以后的前程,为了让你眼界开阔,受到最好的教育,只得让你和兰姨留在京都。若是当初把你养在这穷山恶水、马匪横行的边陲,京都哪个世族公子敢娶你?又如何做得了当家主母?难道你想和母亲一样惨死在逼仄的小屋中么?”
皇甫天情绪有些波动,用力地握着因为发力过度而变得泛白的拳头。
“不、不,我当然不想,可我、可我……”
皇甫紫儿想起自己母亲临终时惨白的脸庞,心里矛盾极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皇甫公子,皇甫公子……”
远处,穿着白色长袍的白鹏刚脚步匆匆,朝着皇甫天的背影呼喊。
皇甫天听到喊声,静静地转过身子,便看到满脸笑容的白鹏刚脚步匆忙地朝着这边走来。
“紫儿,那位便是白云的二叔,白家现在的掌权人。等一会儿,我再详细和你说说白家的情况。”皇甫天看着皇甫紫儿逐渐疑惑的眼神,缓缓说道。
随即皇甫天满脸的忧愁迅速消失,换上了一副和善的笑容,凌空抱了抱拳,朝着白鹏刚喊道。
“白二爷,您平日里忙于转运粮食,事务繁忙,今日怎地有空来此啊?”
“皇甫公子太客气了。最后一批运粮的车队昨日便到了,粮食转运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本来昨日就要和皇甫将军辞别,却没想到将军已经离开大营许久。等到在下处理好交接手续,才听到侍卫禀告,说是白云那小子和皇甫公子在一起,并且那小子还受了不轻的伤,若不是飞沙军的兄弟们仗义相助,说不定那小子命都丢了。在下担心自家小子的身体,便过来看看情况。哪成想,在这遇见了皇甫公子,真是白某人的荣幸。白某人在这里感谢皇甫公子了。”
白鹏刚眼神中透着丝丝担忧,说话的语速也变得有些快。
“白二爷太客气了、太客气了。令侄的身子不必担心,这里有军医照顾,白公子身体恢复的不错,目前已无大碍。说起来,我还是要感谢白公子舍命救下舍妹,这救命之恩我们皇甫家记住了,日后若有需要,皇甫家定不推辞,洒血来报。”
说完,皇甫天便重重地俯身行礼。
得知白云身体恢复的不错,再加上皇甫天的承诺,白鹏刚眉间连日来积蓄的忧愁才淡去了几分。
“言重了,言重了。皇甫公子快快请起。茫茫人海,遇上便是缘分。路见不平,慨然出手相助也是常事,皇甫公子的心意白某明白了。”白鹏刚看着一旁清丽脱俗,好似含苞待放的花儿一般的皇甫紫儿,嘴角挂着浓浓的笑意。
见白鹏刚看向自己,皇甫紫儿也微笑着行了一礼,就是耳根有些发热。
起身后,皇甫天看着白鹏刚满脸笑容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宛若星辰般的一双眸子闪过一道厉色。不过皇甫天掩饰的很好,一闪即逝,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白二爷,咱们站在这里也是不妥,不如咱们先进客栈,坐下来好好聊聊。”
“正有此意!”
说罢,皇甫天三人便朝着客栈走去。
“二叔!您怎么来了?”
刚刚洗漱结束的白云,正准备下楼吃饭,一抬头便看到许久不见的白鹏刚和皇甫天有说有笑地走进客栈,二人身后还跟着脸色有些微微发红的皇甫紫儿,不由得疑惑道。
“白二爷,你们叔侄二人先聊,我和妹妹先走一步。”
“好。请!”白鹏刚笑着说道。
点了点头,皇甫天硬拉着还想站在原地的皇甫紫儿走向客栈最里面的桌子。
“哼!你还好意思问我。你这小子不在家里面好好呆着,跑到这里做什么?若不是遇上了周校尉,你这条小命算是交代了。”白鹏刚转过身子,脸色因为怒气变得微微发红,压着声音吼道。
“二叔,您这是在担心我?”白云看着生气的白鹏刚,有些不敢相信地说着。
“你这不是废话!你若是出了事,让我怎么和你爹交代?如何对你娘交代?啊!”
听到白云的话,白鹏刚更怒,声音都有些颤抖。就连在一旁打扫的店小二也忍不住偏过头,瞟了一眼白鹏刚。
“二叔,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么?您就别生气了。嘿嘿……”白云挠了挠头,厚着脸皮说道。
“哼!”
顿了顿,白鹏刚平复了一下情绪,将白云拉到角落,再次开口。
“我知道,你丹田破碎之后,家里的做法是有些不讲骨肉亲情,让你们母子流落到青山庄那偏僻之地受了不少苦。白家各支族的人对你也冷淡了不少。你的那些堂兄堂弟暗地里更是给你使了不少绊子,也没少找你麻烦,可你……”
听着白鹏刚提到骨肉亲情,白云心里一阵嘲讽,自嘲地笑着。
可听到话锋一转,白鹏刚竟提起了堂兄堂弟,白云心中猛地一下咯噔,神经紧绷,嘴唇发干,层层细汗自掌心溢出,就连白虎也从灵魂海中醒来,浑身散发着神秘的光芒,那泛着神光的的巨眸紧盯白鹏刚。
“我……如何?”听到这些,白云有些紧张地询问。
“可你、可你也不能不顾自身的安危,独自一人深入到这边陲重镇。这一路虎狼横行,若是你出了事情,要你母亲今后如何度日?”白鹏刚皱着眉,浑身一激灵,随即神情紧张地盯着白云的脸庞冷声说道。
“二叔教训的是,侄儿记住了。”
听到白鹏刚说的不是有关杀掉白浪兄弟二人的事情,白云急忙温顺地答应着。
此刻的白云心中长出一口气,身子也轻松了许多,就连有些僵硬的手指也舒展开来。
“和家里关系再淡薄,终究还是有着血脉相连的,打不断,理不清。但是性命却是你自己的,最起码也要和家里打声招呼,安排一些人护你周全吧?这一次是你的运气好,遇见了巡逻的飞沙军,可是下次呢?下下次呢?未必就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白鹏刚见白云态度还不错,语气也有些缓和地说道,但神情依然紧张。
“二叔的话,云儿记在心里了。菜上齐了,咱们去吃饭吧。”见皇甫紫儿朝这边挥了挥手,白云便岔开了话题,免得言多有失。
“走吧。”
白鹏刚转过身看了看挥手的皇甫紫儿,微笑着示意,随后对着白云沉声说道。
说罢,白云便脚步轻快地走向皇甫紫儿,而白鹏刚后背却全是冷汗,双手僵硬地难以施展。
“奇了怪了,究竟是哪路高手在此?这黑镇怕是要不太平了!”
而听到白鹏刚满怀关心的话,便倒在一旁继续打盹的白虎却不知道自己差点将白鹏刚吓得半死,甚至接下来的这顿饭,白鹏刚吃的也不是特别的有滋味。
一顿饭,有了皇甫天从中调和,白鹏刚因为白云私自离家而变得严肃的面容逐渐变得和善起来,再加上皇甫紫儿对白云的几句由衷夸赞,虽然白鹏刚表面上表现的波澜不惊,连连谦虚,实则心里却早已乐开了花,对这个高门贵女怎么看怎么满意。
一顿饭下来,皇甫天自然明白鹏刚心里的小九九,但是碍于白云舍命救了自己的妹妹,强行压下心中的丝丝不悦,一顿饭的时间反而也陪上了不少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