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物作用下,即鹿真的想起了所有的事。
乌云满天的东青山院子,穿梭在荆棘丛里,满脸都是刮出来的血痕,他慌不择路地逃窜,像快要溺死一般呼吸不畅。
跌跌撞撞冲到公路上,连路都没看,也没注意往来车辆,眼前蓦然晃过qiáng光,接着是刺耳的刹车声。
即鹿站在路中间,望着周遭发生的一切,无法思考,眼前景象像泡在大火里一般模糊,扭曲,难以触摸。
他甚至可以闻到汽油泄露的味道,被星星之火点燃,霎时变成火海。
眼前景象变换,耳边轰鸣不止,混着女人嘶哑的叫喊。
“小鹿,快点离开……”
闭着眼,捂着耳朵,拼命地逃,即鹿脚踝都是疼的,像被刀子割一般。
“不是我、不是我……”
即鹿小声嗫嚅,眉峰紧蹙,拼命把那些声音从脑子里驱逐出去。
往黑暗的角落里缩,即鹿贴着湿漉漉的墙角,任由泥泞水渍沾满gān净单薄的衣物,却只觉得聚光灯照在自己身上,照着他的不安,他的羞耻,他的难堪,他隐秘又肮脏的一切。
他无处可躲,只能把自己的脸往手臂里藏。
热度慢慢退下去,颈边突然一冷,而后是淬了冰一般的嗓音。
“即鹿,我等了你七年。”
“这些都是你应得的。”
……
猛地睁眼,即鹿呼吸停滞一瞬,而后不可抑制地大口喘息。
冷汗浸湿了衣服,贴在胸口和脊背上,冷得发抖。睁着眼睛,望着空dàngdàng的天花板,即鹿突然一阵心悸。
他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他被段从祯杀了,然后被切成一块一块的,溶解,冲进下水道。
就像段从祯描述的那样。
身上穿着病号服,周围一片惨白,即鹿苍白着脸,抬起手,看见腕上绑着一个带子,他认得这个,这个是jīng神病院给病人带的东西。
下意识想爬起来,即鹿一愣,突然发现自己一动也动不了,好像胸口往下没有了任何知觉。
门突然被打开。
即鹿心脏一跳,猛地转头望向门口。
昏暗的房间似乎被撕开一道口子,刺眼的灯光she进来,一双鞋缓步踱进,带着难以言喻的凉薄。
即鹿喉结滚动,闭上眼睛。
段从祯看着他,突然笑了,也不再装什么,走近,扯过凳子坐下,“没事,你继续装,我大把时间陪你玩。”
睫毛颤了颤,藏在被子下的手攥得死紧,良久,才慢慢睁眼,却没有望向坐在chuáng边的人。
“怎么,不敢看我?”段从祯抱臂,偏头看他,“这么心虚?”
即鹿轻轻阖目,嗓子gān涩到了极点,“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啊……”段从祯捏着玻璃杯,把玩艺术品似的,慢悠悠拖长腔调,懒散地说出残忍的话,“因为我讨厌你。”
心知肚明他会说出残酷的话,可真的听他亲口说出来,即鹿还是觉得有些麻木。
“因为那场车祸吗?”即鹿问,有些有气无力。
“想起来了?”段从祯收起笑意,死死盯着chuáng上憔悴不已的人,眼中闪过一丝恨意,“当年要不是你突然从山路里冲出来,怎么至于出车祸!”
“我也不想的!”即鹿声嘶力竭地反驳,眼眶涩得不行,他努力睁着眼,生怕掉出眼泪来,毫无意义地重复,“我也不想的……”
段从祯根本不听他说话,将杯子磕到桌上,嗓音偏冷,“你躲在jīng神病这个完美借口后面七年,以为还躲得过去吗?”
当初那场车祸,就是因为即鹿才发生,警察却说是酒驾,车轮轨迹显示,就算没有人冲出来,男司机的车也还是会撞上他母亲。段从祯觉得这只不过是他们渎职的借口。
可就算找到了即鹿,大概也会不了了之,毕竟他是个jīng神病,就算杀了人也不算犯法,更何况还是发病时的意外致死。
段从祯不会让他就这么逃过去的,那就太便宜他了。
他用了所有手段,终于在道路不远的一家居民那里弄到了私人监控,只有小小的一块视角,却也可以清楚看见,即鹿是怎么冲上公路,又是怎么逃走的。
“闯了那么大的祸,你就那么一走了之,即鹿,你到底要不要脸?”段从祯望着他,眉峰紧蹙,眼角都泛红,声音越来越大,“就是你害死了我妈妈,还敢恬不知耻地忘了!”
即鹿不说话,缄默地掉眼泪,抿唇望着他。
“你就算报个警,你叫救护车,她说不定就能活下来!”
可段从祯说的全是悖论。
那场爆炸来得那样快,那么凶猛,又刚好是段从祯母亲的车子被引爆,就算即鹿报了警,也于事无补。
更妄论当时的即鹿正发病,基本上失去了任何有用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