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闲来无事,正在著书。”裴矩提到“著书”二字,嘴角露出了微笑,这真是老夫聊发少年狂了,以他浅薄的学问竟然也敢学胡雪亭出书了,但有些事情不说明白,如同鱼梗在喉。
“哦,裴侍郎竟然著书了?本公主倒要请教。”义成公主客客气气的道,料想裴矩定然会写什么《裴侍郎诗集》《裴矩家书》之类的,若是再不要脸一些,也能写《裴矩兵法》《裴矩外jiāo策略》。
“老夫这本书只是一本日记。”裴矩捋须而笑。义成公主摇头,裴矩果然是无聊啊,嘴中却道:“也好,看看裴侍郎每天吃些什么菜。”裴矩大笑。
十几日后,裴矩派遣人送了一本散发着油墨香气的书本给义成公主。
“《大业十五年》?”义成公主看着这个书名就笑了,果然是日记啊,然后心中又是一阵悲凉,大业十五年,这是个平淡的日子啊,这一年没有什么战事,也没有什么内部纠纷,平淡如水,但就在几年后,大随就分崩离析了。【注1】
“且看看吧。”义成公主随意的翻开了书本。
“……大业十五年,论gān支则为丁亥,属猪。当日四海升平,全年并无大事可叙……总之,在历史上,大业十五年实为平平淡淡的一年。”义成公主笑着,老东西真是只写了一本日记啊,她继续看下去,不过片刻,脸色铁青。
“混账!”义成公主怒喝,想要将书本砸在地上,却终于停住了手。
“唉。”她长长的叹息。
……
几个月后,胡雪亭同样收到了《大业十五年》。
“此书是从拉其普特传来的。”郑斯顿道,她带领大军追杀了退回拉其普特的蛮夷大军,半路上就因为道路艰难,不是大河就是深山,不得不停了下来,只派了细作渗入拉其普特,不想就得到了这本书。
“随人之中甚是流行,几乎是人手一份。”郑斯顿道。
朝廷中众人翻看着《大业十五年》,淡淡的笑着,这真是一本普通的书籍,记载了大业十五年发生的六件普普通通的事情。
“……大业十五年三月午时,惊闻临时开午朝,百官皆惊,时辰已近,何以才通知?定然是出了大事……百余官员疾奔大殿,帽子掉地者有之,衣襟散开者有之,扑倒在地者亦有之,至于大殿,却不见圣上,左右太监告知,绝无午朝一事……百官喟叹,乌龙矣!……圣上闻之,大怒,百官皆罚俸。”
“……圣上开科举,选题为‘无为而治’,杨恕高颖反对,圣上这是欲显示什么的都不管吗?何以颓废至此!……至夜,司徒府灯火通明,门外百官络绎不绝,杨恕案几上公文堆积如山,有侍从送上参汤,杨恕取而饮之,却误饮了墨水,由不自知,嘴角须边尽是墨汁……山西有牛病死,公文至高颖处,高颖反复发函问细节,来去不下二十封……”
“……苏威拒绝酒宴,若喝了酒宴,就是得了人好处,以后如何管理?……至庙宇,欲做学问,与僧侣论佛,却闻某县县令不敬天地,大怒……”
一件件的都是小事情,对朝廷说不上有什么影响,很多事情看着好笑,这些高高在上的皇帝和大臣们竟然也有愚蠢和倒霉的时刻。
但一群大臣却从中看出了裴矩想说的问题,大随朝早已失控了,杨広无法控制大臣、大臣们效率低下、缺乏法律,道德无法管理世界、基层官员都是混日子的纨绔,高层要做基层的事情……以及最最最核心的,华夏旧王朝一直重道德轻技术,但到了大随大业年间,道德明显束缚了社会的发展,和道德相比,可靠的数字、优秀的制度、高明的“手腕”应当更令人期待。
“真是本好书。”胡雪亭喟叹,没想到裴矩竟然看得这么深刻。
“这大随朝还是有人才的。”佘戊戌等人道,大越朝能够这么顺利的夺取了天下,真是幸运啊。
胡雪亭沉思良久,道:“各地刊印《大业十五年》。”这不是裴矩展示自己的学识和眼光,而是一个打了败仗的人回头检视自己国家的历史。这是华夏的真正的世家子弟,文人墨客该有的品德,“以天下为己任。”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趋避之。你们以为这句话没有分量么?
虞世基裴蕴等人缓缓的点头,如此好书,当传之与世。
“如此人才,可惜,可惜。”胡雪亭长叹,儒家误国,但从腐朽的儒家道义中挣脱出来的真正jīng英多得是,只是淹没在战火和尘埃中了。
……
澳大利亚。
“一,二,三!”口号声中,众人一齐发力,小心的把巨大的水车放到了河流之中,纵然再是小心,依然溅起了巨大的水花,不少人全身都被打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