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感情来势汹汹,散的也快。尤其是当爱人的回应不够浓烈时,他们很容易调转方向。
唐荼喝空了小巧的酒杯,放到桌上,阮幼青又替他满上一杯。
“我那时候很害羞,也很慢热。但并不意味着不投入。他跟我在一起三个月之后,觉得我实在太刻板太保守了,不像个搞艺术的,于是对我渐渐失去兴趣,而我才刚刚投身爱情,品尝到个中滋味,哪里啃那么轻易放手。”
在贝尼托生日之前,唐荼想给他个惊喜,也想努力克服自己的弱点。他想起贝尼托第一次与他搭话的时候问他的名字。俊美的意大利男人近距离看着他的眼睛生疏地重复着他的中文名字,欣喜地对他说:“你的名字听上去很像英文单词tattoo,所以你应该有一枚纹身才对。”
“克服弱点……”阮幼青也跟他一起喝了几口酒。
“我怕疼,特别怕。”唐荼自嘲一笑,他没有跟阮幼青解释这背后的医学理论,这并不重要,结果就是他会在牙椅上昏厥过去,生长痛令他夜不能寐。他很怕与男友的第一次自己表现太离谱给对方留下不好的感受,所以迟迟不答应跟他做到最后,而贝尼托也很体贴,并没有qiáng迫过他。
他拿着贝尼托画在他速写本封皮上的蝴蝶找到最好的纹身师傅,连这种疼痛都可以忍受的话,他一定也能轻松承受初次情事的痛楚吧,这样他就不必再继续扫贝尼托的兴,两人可以更亲密的,永远在一起了。
贝尼托当初鼓动他:“纹身不疼的,小孩子都可以承受。要不要我们一起去纹一对?蝴蝶怎么样,代表爱与灵魂。”
可当他面色惨白,带着后脊上那只美丽的蝴蝶敲响贝尼托宿舍的门,却看到凌乱被单里裹着的金发美女。开门的人一丝不挂,金色的阳光落在金色的皮肤上异常刺眼,唐荼大脑一片空白,对他说了一句生日快乐后转身跑掉。
“我只是……只是跟她上chuáng而已。”几天之后贝尼托单膝跪唐荼面前:“我喝醉了……你也知道我很久没有跟什么人亲热了……对不起,以后我不会再跟她有瓜葛了……”他掏出一枚戒指不顾唐荼的挣扎推到他无名指根,“在你之前,我从来没被人这样拒绝过,一时糊涂才去酒吧喝酒,那个女生只是碰巧遇到的同班同学。”
唐荼看着他宝石一样熠熠的双眸有些困惑,他知道艺术家们生来多情,难道真的是自己的问题吗?是自己矫情,无趣,保守,所以贝尼托才被迫喝酒一夜情来发泄情绪?
“你不要骗我。”唐荼拒绝不了这张美丽的面孔,也拒绝不了他诚挚热烈的感情。第一次被人这样捧在手心里爱着,他抱着侥幸心理试着相信对方。
而贝尼托也的确没有食言,他如自己所保证,没再跟那个女孩有瓜葛,却忍不住又勾搭上其他人。他信誓旦旦说唐荼我心里的人是你,与他们一道只为满足欲望。他态度愈发漫不经心,唐荼知道,感情将熄,无论在他心里,还是贝尼托心里。
“唐荼,我们是艺术家,也是渺小的人类。”才华横溢的意大利画家总有一套令人难以反驳的说辞,他将对爱人的忠诚表述为束缚,将背叛托辞为灵感。他说我们都是宇宙的一瞬,不必拘泥于世俗的标准。
唐荼否认不了人类渺小论,否认不了这一生短暂,也无法说服对方放弃及时行乐的天性。尤其是艺术家这样依赖灵感,依赖体验,将情感作为燃料的族群,他们无法理解情有独钟,无法理解平静。他们要新鲜,要刺激,要碰撞。而他们的恋人们,都是艺术的牺牲品。
毕加索说,在我的心中谁也不会占据真正重要的地位。对我我来说女人就像漂浮在阳光里的尘粒,只需挥动一下扫帚她们就得飞出门外。
“现在回想起来,虽然当初我挺幼稚的,但也没有理解错。”唐荼撑着脑袋看阮幼青,“接下来的这么多年里,我接触了无数艺术家。成名的,默默无闻的,男女老幼。凡是将艺术作为毕生追求的,爱情在他们眼里根本没有多少份量。有人利用爱人找寻灵感,有人利用崇拜换取照料,有热情就尽力拥抱,一旦平静下来便一脚踢开。连我的父母……他们也默许对方的艳遇,装作看不见。”
阮幼青终于理解为什么唐荼再三qiáng调他不跟艺术家谈恋爱了。
但他依旧认为把人类分为“艺术家”和“普通人”是很草率的,甚至是蛮横的。
“那又是为什么,你决定跟我在一起……”
“……倒不如问问我,为什么拖了这么久才跟你在一起……幼青,你太特别了……”唐荼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阮幼青就知道他一定喝多了。这话不谨慎,一个成熟体面的社会jīng英通常不会留下这样大的破绽,“所以啊,我也想开了。最多不过是你不久之后厌倦这段感情,我们分开而已。所以……”他说着忍不住叹了口气,手腕一倾将半杯酒下肚,眼中恻然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