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已经预料到段之愿要说什么,依然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她:“你什么意思?”
这样的情绪是段之愿一早就预料到的。
她又向秦静雅那边靠了靠,挽住她的手臂:“他叫张昱树,后来,我和他上了一个高中,高二那年分到了一个班级。”
……
段之愿将这些年发生的一切,全都和秦静雅讲了一遍。
包括两人分手又复合的原因。
这中间大概有八年的时间跨越,不是几句话就能讲清楚所有情绪。
段之愿说得有些艰难,说到分手时还掉了眼泪。
讲述完这一切后,一个多小时就过去了。
她说的口gān舌燥,秦静雅却一言未发。
桃子放在手上,咬过的地方都变了颜色。
粉嫩的桃子,缺口处发黑,正如秦静雅现在的面色。
她将桃子放到桌上,转身看向段之愿:“你爸爸去世后的整整两年,你没开口说过一句话。”
段之愿轻轻点头。
“为什么?”秦静雅问她。
几岁的事情了,段之愿也不知道为什么。
想来是因为,任谁都没办法接受自己的亲人在眼前离世。
明明上一秒他还在陪她说笑,给她推秋千,可下一秒,人就跳下湍急的河流。
等再看见时,他已经毫无声息躺在担架上,再也醒不过来。
段之愿说:“应该是难过吧,我爸爸——”
“你也知道是难过!”秦静雅一拍桌子站起来,怒瞪着眼睛:“你因为谁难过?因为谁患上心理疾病?一病就是这么多年!”
段之愿直愣愣地看着她,大脑一片空白。
她活着的二十几年里,秦静雅一直是个温柔的女人。
从未见过她对谁发过脾气,也从未听过她有对生活的一句抱怨。
段覃去世后,她的确消沉过一段时间。
可是很快就带着段之愿四处求医,基本上一天跑两个医院。
后来她上了初中以后,秦静雅通过邻居介绍,去咸城找了份工资高的工作。
即便聚少离多,段之愿每天和她通电话时,也能感受到电话里秦静雅的乐观和喜悦。
生活苛待她,岁月鞭策她。
但秦静雅仍旧人如其名,她活得安静、优雅。
她的衣服永远gāngān净净,即便是十多年前的老款,穿在她身上依旧整洁如新。
平日里遇见邻居,她总会率先露出和蔼的笑。
无论段之愿遇到什么挫折,传到她那里都是小事。
可直到今天,得知段之愿的男朋友居然就是张昱树时。
过去一切似乎都是幻境,像是锤子敲在了玻璃最脆弱的位置。
只需轻轻一下,满屏裂痕,所有幻境归为虚无。
秦静雅就如同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倒的骆驼。
指尖用力点着段之愿。
“你好好想想吧!”
卧室门从未像今天这样关得如此用力。
吓得段之愿浑身一抖,眼泪就簌簌掉了下来。
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
原来未从yīn影走出来的人,是妈妈。
或许在手里捧着段覃见义勇为奖章时,她也曾在内心怨恨张昱树一家人。
又或许,是时间将她的情绪逐渐演变成怨恨。
她是英雄的家属,是伟大的妈妈。
两个沉重的名头落在头顶,所以她必须要面朝阳光,必须勇往直前。
可所有人都忽略了,除了这些身份以为,她还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她失去了丈夫,失去了整个家庭的主要劳动力。
所以即便她心如刀绞,也得振作起来。
或者,段之愿猜想。
夜深人静时,她是不是也会怨恨段覃。
她们都是有血有肉的活人。
当心里的yīn暗面浮出时,全世界都应该配合着她的消极情绪共同毁灭。
就像她小时候那样,受了委屈就要用力敲打相框,哭着怨爸爸不能出来帮忙。
段之愿一整晚都没有睡,巨大的压力席卷了她全部细胞和神经。
好像下一秒就要窒息,她实在忍不住了,电话打到张昱树那端。
当他的声音传过来时,本来已经止住眼泪的段之愿突然就小声抽泣起来。
眼泪越来越多,取之不竭。
她断断续续给他讲了事情的经过,到最后已经哭得泣不成声。
眼泪一串一串往下掉,chuáng头柜上都是她用来擦鼻涕和眼泪的纸巾。
“愿愿,愿愿。”
他沉稳的声音徐徐传进耳朵:“你别哭,听我说。”
“明天我会去你家,我来和你妈妈谈这件事。”
“可是……我妈她,她应该不想见到你。”
“你相信我吗?”张昱树问她:“你相信我能处理好这件事吗?”
段之愿心里七上八下。
本来都已经觉得自己必须要在爱情和亲情之间做出选择,可现在,一听到张昱树的声音,想起他的脸,就好像在夜半时分看见了初升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