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业明听不明白,却也懂得父亲在责怪自己,他心有不甘地小声反驳了一句:“我就是想吃娘为我做的!”
程立白叹道:“想吃你娘做的,那便等你娘回来的时候……”
“爹都不管娘的死活,娘何时能回来?”程业明焦急地打断程立白的话,满是怨恨地哭诉着,“你还不让我出门,不让我去见娘,你就是不想要娘了!我都听三叔说了,你留在省城不回来,是因为一个叫白玉的女人!你要给我找后娘!”
程立白的脸色倏地变了,厉声道:“跪下!”
程业明被这一声厉喝吓得慌忙跪了下去,却又并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他倔qiáng地跪着,双手死死地扣着腿上的衣料,眼泪吧嗒吧嗒就落了下来。
程立白心中不忍,睨着他,缓缓地道:“起来吧!”
程业明含泪嘟哝着:“不起!”
程立白有些气恼,烦闷地在屋内走了几圈,又寻了张椅子坐下,默默地看了程业明许久,心中一时感慨万分。这一看,眼前这团倔qiáng身影又令他迷惑了,也不知他这犟脾气随了谁。
“明儿。”程立白的语气温和了许多,见程业明抬头向他看来,他对他招了招手,“过来。”
程业明犹豫再三,还是慢慢起身挪了过去,依旧是捏着衣角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程立白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语重心长地劝解道:“明儿,你还小,有些事还不懂。程家历代以宽厚仁义治家,夫唯不争,故莫能与之争,终有一日你会明白其中道理。爹与祖父商议好了,无论什么条件,都会救出你娘和三叔三婶,这几日,你安心在家待着,把脸上的伤养好,别再闹脾气。”
程业明已很久没听过父亲这样与自己说过话了,胸中一股难言情绪喷薄而出,又因受了这些日子的委屈,竟是扑进程立白怀里哇哇大哭起来。
程立白又吩咐院中的丫鬟送来早膳后,父子俩其乐融融地用了早膳。
西院里,程先泽从一只上锁的铁盒里取出一张平平整整的田契,谨而慎之地jiāo到程立白手中,紧紧握住他的手,叮嘱道:“记住,钱财乃身外之物,家人的性命安危最重要!只要能让大奶奶、老三和越姑娘清清白白地回来,无论孙楷提什么要求,你都得应下!”
程立白道:“儿子明白!”
程先泽朝他使劲点了点头,似有许多话要叮嘱,最后也只能嘱咐一句:“你也多当心!”顿了顿,他又问道:“他约你在哪里商谈啊?”
程立白道:“纳乐园。”
程先泽皱眉道:“那里都是他的人啊!那戏园子里鱼龙混杂,千万要留心!”
程立白的双脚未出西院,原本卧病在chuáng的老夫人竟颤颤巍巍地追了出来,将一只半旧不新的铁皮嫁妆盒塞到他手中,泪眼昏花地道:“这是娘出嫁的嫁妆盒,里面有些首饰,你去牢里打点打点,让牢里的人多关照关照老三和你媳妇。”
程立白将嫁妆盒递回去,郑重地道:“牢里边,儿子会打点,沈大人也会关照一些,您放宽心。”
老夫人却流着泪道:“我怎么放心啊!前阵子那牢里还有人对芝兰先生家的闺女施bào,他们人多,心思不轨,你媳妇要是让人给玷污了,你让她怎么活啊!我们程家的脸又往哪里搁呢!”
程立白于袖中握了握拳,低声劝道:“过了今日,就没事了。您还在病中,回屋歇着吧。”他示意了老夫人身边的丫鬟一眼,那丫鬟会意,便连哄带劝地扶着老夫人进了屋。
老夫人的一番话像是点醒了程立白,他心事重重地走出程家大门,就是徐仲成与他说话,他也恍然未闻,倒惹得徐仲成担忧不已,追出来问了一句:“大爷,您怎么魂不守舍的?”
程立白猛然惊醒,稳了稳心神,方才不紧不慢地回了一句:“没事。家里劳烦您打点了。”
徐仲成犹自不放心地叮嘱道:“大爷出门万事小心!”
而程立白向城中纳乐园的方向走了几步,心中始终因老夫人的话而耿耿于怀,又折转回来找到了徐仲成,不安地jiāo代道:“麻烦您去衙门走一趟,请沈大人多关照关照牢里的大奶奶……和越氏。”
徐仲成道:“大爷请放心,老奴这就去办。”
不知为何,程立白的心总是发慌,右眼皮更是跳个不停。
他穿过两条街来到纳乐园前,这园子周围日夜有衙役把守,堪比孙楷的第二衙门。孙楷自上任后,在衙门办事的日子屈指可数,几乎日夜宿在纳乐园里,成日里与园中的伶人戏子说唱打诨,俨然就是调笑卖场的戏子,哪里有官员的做派。
而孙楷更是不在乎旁人的流言蜚语,那些诋毁谩骂他的话若是传到了他耳里,他总有办法令人折服,让人再也不敢在背后胡乱嚼他舌根。长此以来,城中百姓也摸清了孙楷的喜好:爱听好话,喜欢受人追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