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立白却是松了一口气:“能有个人管住他便是好的。照此看来,老三与越氏的亲事须容后再议了。”
姚chūn兮微笑着点头应和,却又慢慢蹙起眉头,哀叹一声,道:“老三的事有了着落,可姑奶奶与姑爷之间,似乎有些不对劲啊!你与姑爷也算是多年的好友了,可知晓缘故?”
程立白未曾料到她会突然提起此事,索性便说了:“你也知晓,思涵嫁过去这些年了,一直无所出,这也成了她心头的一块病。”
姚chūn兮点头道:“这个我知晓。前阵子姑奶奶可不就是为着这事在夫家与姑爷闹了不快,这才回了娘家,至今也住了小半月了呢。我只是不明白,姑奶奶张罗着为姑爷纳妾,姑爷怎么就不高兴了呢?”
程立白瞥了她一眼,微微动了动嘴唇,却只是说道:“他们夫妻间的事,旁人也无从过问。你也多劝劝思涵,别总是在子嗣的事上与秦二爷较劲儿。”
姚chūn兮却是不满地瞅着他,微微红了眼眶:“姑奶奶全是一片好心,他秦二爷不识好歹才害得姑奶奶整日愁容满面的!我嫁过来时,她多么娴静温婉的一个姑娘,嫁了他秦二爷,即便没为他秦家留下一脉香火,可哪里对不住他了!”
姚chūn兮的性子一直平顺温和,这般轻易动火,实在少见。想通其中关窍,程立白拉过她的手,低声责问:“你冲我发什么火呢?”
姚chūn兮拭着泪,缓了缓语气,道:“我也只能冲你发发火了。”
程立白受了这一顿无名火,原本有几分不悦,可看到姚chūn兮依旧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想着这些日子她的劳累与心伤,他也只能暗自叹息。
很快,姚chūn兮便收起了一脸的悲戚之色,郑重其事地道:“我爹托堂兄送了一对玉雕过来,我拿给你看看。”
当姚chūn兮小心谨慎地捧出一个四方红檀木小盒放在屋内的案几上时,程立白已走了过去。
木盒内,两枚碗口大小的獬豸玉雕毛发黝黝如丛林、双目炯炯似铜铃,威严姿态显露无疑。
程立白伸手摸了摸一只獬豸的一双眼,玉的温润细腻令他爱不释手。
“你要这一对玉雕作何用?”
姚chūn兮将玉雕收起,肃容道:“獬豸能辨是非曲直,能识忠jian善恶,程家蒙受不白之冤,需要这样明辨是非的官员主持公道!”
程立白颇为动容,却是温声道:“我与老三会处理此事,你打理好家里的一切便好。”
姚chūn兮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徐仲成匆匆前来jú香院时,听闻屋里细微的jiāo谈声,他在门外站定,沉声提醒了一句:“大爷,沈大人来了!”
第三章
沈钦芝今日前来着了一身常服,石青色簟锦暗花绸夹袍外罩一件浅灰色对襟马褂,脚底蹬一双黑色布靴,进了灵堂便取下头顶的黑色瓜皮缎帽,在二房夫妇的灵位前认认真真地祭拜了一番。
灵堂旁的灵棚处聚集着前来吊唁慰问的程家亲友,沈钦芝从灵堂内出来,只身在附近走动着,不时有人前来搭话,沈钦芝始终微笑而应。
他正暗中观察着周围的人群,忽见人群里蹿出两条人影,倒吓得他连连后退了几步。待看清面前的是程家的两位少爷后,他才缓过一口气,一边整着衣襟,一边开口笑道:“你们家里人多,两位小少爷切莫乱跑。”
面对笑容和蔼的沈钦芝,程业诚心头有些犯怵,垂着脑袋低低应了一声,又扯了扯身边程业明的衣袖,脚步已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程业明撇撇嘴,大力抓住他的手腕,几步走到沈钦芝面前,直言不讳地问道:“我爹说文哥被你关起来了,你什么时候放他回来?我二叔二婶都被你们害死了,你为什么还要抓我文哥?”
程业明的声音不大,却清脆有力,孩子稚嫩的质问更是令附近亲友的心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
程业诚一直在一旁使劲拉扯着他,抬头见沈钦芝眯着眼笑着,只觉遍体生寒。他拖住仍旧要向前凑的程业明,拽着他一同跪了下去。
程业明顿时便怒了:“诚哥,你做什么?”
他想要起身,怎奈身边的程业诚始终死死地按着他的肩,他比不过对方的力气,只得气鼓鼓地僵硬着跪着。
程业诚看他老实下来,默默松了一口气,又战战兢兢地对着面前一言不发的沈钦芝连连磕头求情:“大人,明弟不懂事,冲撞了您。念他年幼,求您宽大处理!”
沈钦芝依旧是面带微笑地一言不发。
眼前的两位少爷,一人满脸怒气不甘,委屈得眼眶发红;一人害怕得浑身瑟瑟发抖,目光却始终坚定澄澈。
沈钦芝的目光渐渐柔和下来,却在想到自家那年龄相仿的小子时,脸色又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