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业诚抬头便看到沈钦芝面如寒霜的脸,战栗不已,弱弱地开口:“大人……”
正在前厅接待的程立平闻讯赶来时,见了这幅场景,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他拨开人群快步走上前,蹲下身要将人拉起来。程业明顺着他的力起了身,却是程业诚依旧伏首在地不肯起身。
程立平气得大力去扯他:“起来!”
程业诚双手握拳,死死撑着地面,倔qiáng地说:“沈大人没发话……”
程立平气恼地双目圆睁,因拗不过他,只得抬头看着置身之外的沈钦芝,语气不善地问道:“沈通判,不知他们犯了何错?”
沈钦芝神态自若地掸了掸衣袍,一脸无辜的笑意:“两位少爷自己要跪着,本官可没做什么啊。”说着,又向程业明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三少爷磊落大义,该不会冤枉是本官欺负你们两个小辈吧?”
闻言,程业明偏头冷哼一声,小声嘀咕着:“虚伪!”
沈钦芝似是没听见程业明的不敬之言,弯腰扶起了程业诚,甚至替他拍打着膝盖处的泥土草屑,俨然一副慈眉善目的长者姿态。
程业诚更是受宠若惊地呆呆地看着眼前突然变得亲近的人。
沈钦芝摸了摸他的头,笑着安慰道:“好孩子!你兄长一切都好,你父母这边就请你代他多尽些孝心了。”
程业诚眼中的泪水哗哗往外淌,满是感激地点了点头。
程业明过来拉过程业诚,在他耳边悄声道:“诚哥,沈大人就是一只老狐狸,你别被他骗了——哎哟,你做什么敲我的脑袋?”
沈钦芝收回自己的右手,弹了弹衣袖,面色冷峻地道:“念你年幼,这次便不追究了……你爹来了。”
听闻,程业明心头的火气立时灭了,噤若寒蝉地拉着程业诚躲到了程立平身后:“三叔,方才的事别与我爹说!”
程立平虽对沈钦芝方才对待程业诚的态度有些意外,内心深处依旧对他有着防备。听到程业明弱弱的请求,他向着沈钦芝的背影瞟了一眼,眼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程业明聪颖,自然一眼就能明白,努着嘴道:“他会向我爹告状?”
程立平笑道:“不好说。”
直到沈钦芝chūn风满面地离开程家大院,程业明的整颗心都提在了嗓子眼,守灵守得心不在焉。
“三少爷,大爷唤您回屋。”
徐仲成行色匆匆地前来,在他耳边悄悄说下的这句话,顿时吓得他面色全无,拖拖拉拉得不肯起身。
一路垂头丧脸地回到jú香院,见正堂里正襟危坐的父亲,他低头快步上前,对着堂上的人缓缓跪下:“爹,孩儿知错了!”
程立白眼中露出一丝欣慰,面上依旧没有喜色,沉声问:“说说错在哪里?”
程业明内心不甘,此时却不敢忤逆父亲的话,低声道:“孩儿不该冲撞沈大人。”
“家规,抄十遍!”程立白起身淡淡地吩咐了一句。
程业明顿时叫苦:“爹,能不能……”
程立白拧眉,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二十遍。”
程业明顿时菴了,乖乖伏首:“孩儿照办便是。”
几日后,庐州新知府的走马上任,令沉寂的庐州城再次洋溢着满城喜色,一列列威严正气的队伍穿过长街,径直向着府衙大门而去。
新知府未到而立之年,唇红齿白,一头发辫梳得一丝不苟,身上的四品鸳鸯补服缎料光滑如新,隐隐露出的一对手腕,肤白胜雪。
长街围观的百姓里,见到这么位新上任的年轻知府,不免jiāo头接耳一番。
“这新来的知府大人也忒年轻了,那模样看着比闺阁里的小姐还要娇贵呢!这……这能治理好咱们庐州城么?”
“谁知道呢!只要不仗势欺人就谢天谢地了!”
热闹嘈杂的街头巷尾都充斥着这样的谈论,而那新知府却是坐在马背上哈欠连天,一副恹恹不乐的模样。
沈钦芝与府衙一众人早已恭候在府衙门前,见了浩浩dàngdàng的队伍,沈钦芝忙缓步上前,恭迎的话还没说出口,那新知府才下马,便懒洋洋地问了一句:“城中哪里有戏园子啊?”
沈钦芝当场愣住了。
在得知新上任的知府正是西太后跟前的红人孙楷时,沈钦芝心里便极其不屑。
西太后跟前的戏子,凭什么治理一方?
不等沈钦芝多想,孙楷径直背手跨进了府衙大门,装模作样地巡视了一圈,便对跟随在身后的沈钦芝说道:“本官初来乍到,衙内一切事务尚不熟悉。至于程氏烟行一案,上面催得紧,就有劳沈通判了……对了,沈通判今日可有什么安排?”
孙楷前后截然不同的态度令沈钦芝有些反应不及,良久才道:“下官已在府中设了宴席为您接风洗尘,大人稍作整顿便移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