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chūn兮一时不知发生了何事,追着父子疾行的身影出去,她扶着门框喊道:“立白,你带明儿去石戒堂做什么?”
程立白停住脚,回了一句:“你在屋里好好休息。”
程业明似乎此时才知晓父亲带他去后山石戒堂的用意,慌得跪地求饶:“爹!爹,孩儿错了!求您不要将我关进那里!孩儿时刻谨记爹的教诲,并未学他抽大烟、调戏姑娘。爹,孩儿再也不随意骂人了!爹!”他见程立白不为所动,又爬向匆匆向自己走来的姚chūn兮,扯着她的裙角哭求道:“娘,孩儿不要去!那儿都是蛇,它们咬人!孩儿会死的!”
姚chūn兮弯腰扶起程业明,将他带到程立白跟前,与他一同跪了下去。
程立白猛退一步,震惊不已:“chūn儿?”
姚chūn兮神情庄重,态度坦然:“明儿还小,分不清孰是孰非,他的错,皆是因我管教不当,错在我。我才是程家罪孽深重之人,即便身死,也难洗清一身污迹,石戒堂是我该去受罪的地方。”
程立白的双手双指紧紧捏着身侧的衣角,低而无力地道:“别说了。”
姚chūn兮抬头,目光温和又沉寂,眼底漆黑一片。
程立白忽然觉得自己看不懂她了。
“爹!”程业明扯住程立白的裤腿,擦gān眼泪,道,“爹不要送娘去!我是来告诉爹,二房的舅老爷被徐管事请出府后,又来了家里。徐管事拦不住,我才来通知您的!”
程立白蹙眉盯着他的眼睛看着,他倒是不闪不躲,仿佛一下子懂事多了。此时,他无心去追究他先前欺骗他的行为,冷冰冰地道:“去花厅好好跪着反思!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起来!”
“是!”程业明乖乖伏首,起身跑进jú花大盛的花厅里跪下。
程立白弯腰扶起姚chūn兮,握住她的双手,道:“明儿jiāo给你了!”
姚chūn兮微微扬起嘴角:“好。你去忙吧。”
程立白弯腰将脸埋进了她的双掌间,许久才抬起头,眼眶已微微润湿。
“chūn儿,好好活着!”
姚chūn兮感觉掌心有些微湿意,听他这句请求,她的心口像是被刺了一刀。在那些无数个被噩梦缠身的日夜,她一次次听到他对她说:活下去!
活着,不容易。
活下去,更不容易。
眼中的泪顺着眼角流下,她笑着回了他一个字:“好!”
寒冬腊月里,正午的阳光暖融融的,换了一身蓝色窄袖长衫的甄兖躺在大厅的石阶上,正叼着一杆烟枪在腾腾烟雾里摇头晃脑,浑然不觉身边事。
徐仲成在一旁使劲劝着,甄兖只是朝他翻了一个白眼:“我要见这家的主子,你算哪根葱,别扰了小爷的兴致!”
徐仲成在程家备受尊敬,听到甄兖的话,气得老脸发白,一甩衣袖,道:“舅老爷爱睡在太阳底下,就继续睡吧!我们老爷早不管事了,大爷和三爷没空招待您!”
甄兖不甘示弱地骂道:“老不死的狗东西!”
徐仲成没理会身后的谩骂,见程立白匆匆而来,忙迎了上去。
程立白见有人竟在程家吸食大烟,心中极其不喜,也不再管此人是谁,向迎上来的徐仲成吩咐了一句:“将舅老爷抬出去!”
徐仲成道:“大爷,抬不得!老奴也让人抬过,他会打人哩!”
程立白皱眉道:“一个烟鬼,竟无人奈何得了?”
徐仲成往甄兖的身上瞥了一眼,对程立白附耳低语:“大爷,他……他身上有枪。”
程立白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洋人的枪,不可小觑!
看来是来者不善。
程立白一步步踏上台阶,在踏上甄兖身下的下一级石阶上时,程立白立住脚步,问了一句:“在这里躺着舒服么?”
甄兖的双眼开了一条缝,一丝不怀好意的笑意藏在其中。他突然伸了伸懒腰,顺势向程立白站着的台阶滚去。
程立白不明白他的意图,跟着退了一个台阶,甄兖又故技重施,如此反反复复,当他滚下台阶时,程立白早已站在了十步开外。
一旁的徐仲成忙上前询问了一句:“大爷,您没事吧?”
程立白摇了摇头,又掸了掸衣摆,面无喜色看着躺地不起的甄兖,问道:“舅老爷意欲何为?”
甄兖捶地大哭:“你们程家毫无人性!狗眼看人低!你们二爷当初上门巴巴求着要同我甄家攀jiāo情,骗走了我莲妹,让我们兄妹至死也不能见面。我如今要来祭奠祭奠我那可怜的妹子,你们就要将我往外赶,一个低贱的老奴才也敢甩我脸子!我就躺在台阶上想要睡一觉,这个老不死的多次将我从那么高的石阶上踹下来!”他抬起泪流满面的脸,恶狠狠地指着徐仲成,忽爬到程立白脚边扯着他的裤腿,可怜兮兮地哭道:“大爷,恶奴欺主!这种人是程家的祸害,留不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