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楷暗恨沈钦芝的狡猾。若不是有沈钦芝一直拖着,他早已收回了程家的田契,哪里会突然生出这般变故?
他承认他之前还真是小看了沈钦芝,以为这人除了一身傲骨,别无所长;却不知,在百姓心中,这样廉洁清正的官员才最受拥戴。
暗暗吞下这口恶气,孙楷露出一脸恍然大悟的笑容,虚心向沈钦芝请教:“孙某愚钝,还请沈通判赐教一二。”
沈钦芝忙道:“下官不才,不敢赐教。”
孙楷明知对方在推辞,也不揭穿,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苦恼地道:“沈通判也知晓此案牵扯到了孙家。以本官的立场来看,孙家其实是他人有心的指摘。所以,本官出面终究有些不妥,还需沈通判代本官代理此案。”
沈钦芝当真有些摸不透孙楷的心思,只得起身应承:“下官定会秉公处理此案,不负大人所托!”
孙楷笑道:“那便辛苦沈通判了。本官即刻发文声明此事,在程氏烟行一案上,由沈通判代理庐州知府一职,即刻启程前往省城,全力配合省城重审此案!”
回了家门,沈钦芝见平常还算热闹的庭院,今日竟没丁点儿人气,不禁有些奇怪。迎面碰上厨房那边的婆子,他逮住那婆子便道:“夫人和少爷小姐呢?还有家里的其他人呢?”
沈钦芝平常与人jiāo谈总会带上笑脸,婆子见主人面无喜色,立马战战兢兢地道:“夫人带着小姐和少爷回娘家了。其他人……夫人准了半月的假,大家都回家了。”
沈钦芝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婆子再不敢多言,直到沈钦芝离开,她才心有余悸地嘀咕着:“老爷不笑的时候,太可怕了……”
不等她嘀咕完,沈钦芝又折了回来,吓得她双腿一软,亏得沈钦芝及时扶住才勉qiáng站直了身子。
她惶恐地抬头,又见沈钦芝温和地笑道:“我因公要出门一趟,这家里麻烦您打理了。”
婆子忙道:“这是老奴的本分。出门在外,老爷多多注意身体,不用挂念家里。”
沈钦芝颔首致谢,回府衙整点一番人马,就等明日出发了。
临行前,沈钦芝约了秦钟在品香茶楼会面;而秦钟知晓了案情的进展程度,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一半。因见席间沈钦芝总是有意无意地蹙眉沉思,他不解,问了一句:“沈大人为何事烦恼?”
沈钦芝笑着摇了摇头:“无事。”
秦钟懂得分寸,没有追问,彼此喝了几巡茶,便各自散了。
案件的转机令程家上下都松了一口气,老夫人更是激动得在祖先牌位前拜了拜:“列祖列宗在上,保佑我程家渡过此次难关。”
不说程家如何如何,却说李瓒因女儿一行人到来的高兴劲儿还未消散下去,突然接到前来协理案件的人系沈钦芝时,他当即便气得破口大骂:“孙楷那guī孙子是存心堵老子的心,忤逆老子的话不说,竟派了沈钦芝来!”
李绾闻讯赶来便听到父亲不堪入耳的话,心口堵得难受,原想进去劝劝,转念一想,抹着眼泪又走了。
她甚至想不明白,曾经亲如父子的两人怎会演变到水火不容的地步?
为女为妻,她处于两难的境地,不知如何劝说势同水火的人,满肚子的委屈积压得她只能整日以泪洗面。
李瓒出屋见到低头抹着眼泪的女儿,追上前,关切地询问了一句:“乖女儿,谁惹你伤心了?”
闻言,李绾眼中的泪水顿时汹涌而出,哭道:“爹,女儿好苦!您能不能不要再与钦芝怄气了?”
李瓒顿时拉下了脸,正要呵斥一番,可看到女儿梨花带雨的面容,话到嘴边滚了几圈,放低语气道:“你许久都不曾带着孩子来看爹了,这次便多住些日子吧。”
李瓒抬手想摸摸她的头,手才举起便放下了,顿了顿,又问道:“那小子……对你还好么?”
李绾抿着唇轻轻点头:“好。爹,您去忙公务吧。”
李瓒心情郁结地应了一声,抬脚便出了门。
登上谯楼,李瓒眼见一队车马驶向城墙,为首的正是器宇轩昂的沈钦芝。连日的赶路让他整个人看着风尘满身,却始终笑容满面,脊背挺直。
李瓒有些感慨。谯楼下的人正是他最得意的门生,一身傲然正气像极了年轻时的他,他因此毫不犹豫地将最心爱的唯一的女儿许给了对方。
世人皆说,一个女婿半个儿子,他选中的这个女婿却比亲儿子还亲,曾让他在同僚之间出尽了风头。
可谁知,当年一念之差,竟让彼此势同水火,宛如仇人。
时至今日,李瓒已不懂沈钦芝心中的坚持与正义。
一队人马陆陆续续进了城,褚斯上前小心翼翼地提醒了一句:“老爷,庐州那边已来了人,老爷打算何时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