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业文皱眉道:“大伯抽不开身,不便见你。”
沈琅严肃又认真道:“姊夫,我不是来闹事的,真有急事找他!”
程业文顿了顿,道:“这儿有些乱,去前边等着吧。”
程立白在大厅前见到叼着烟的沈琅,走近劝了一句:“你还小,少吃些烟。”
沈琅听闻便将嘴里的烟吐了出来,一脚踩灭烟头,开门见山地道:“大爷,小子此次前来,是来与你程家解除婚约的。”
程立白怔住了。沈琅继续道:“姊姊已找到了更好的归处,索性我们两家只是口头订了亲,没走什么流程,你们程家一向宽容讲理,我希望你们能成全她。”
程立白问道:“令姊说了哪户人家?”
沈琅抬头望了望天,胡乱扯了一个谎:“姊姊前年回来探望过父亲后,便回了乡下,后来遇到了一个海外留学生,两人两情相悦,就在不久前,姊姊跟着他去了海外。出国前,她留了一封信和一笔钱给我,特央我前来说明并致歉!”
程立白一时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许久,才诚恳而真挚对沈琅道:“此事是程家做得薄情了,未能常去乡里探望令姊,既然令姊已寻得良人,程家愿成其事。令尊未遇难前,对程家多有照拂,你有需要可常来坐坐。”
沈琅笑着耸了耸肩,无所谓地道:“再说吧!”
沈琅依旧回了纳乐园,与往常一般逗着伍寅屋内的两名婢女,没心没肺地活着。伍寅很满意他的绝情,对他恩宠备至。许是老来跟前无儿无女,好容易找到了苦苦寻找的女儿,却不敢与其相认。沈琅的讨巧卖乖,倒是常常惹得他开怀大笑,一对主仆浑似一对父子。
而他不知道的是,沈琅在等待一个时机,等待可以手刃仇人的时机。
伍寅的那位外商朋友如约而至,久未见面的老朋友在纳乐园内开怀畅饮,听歌看舞,浑然不知身在何处了。
那名外商趁着醉意,口无遮拦地对伍寅说道:“我跟你说啊,你们中国人办的那个北洋烟草快要不行了,一盘散沙,哈哈——你们中国人就是不自量力,什么龙球,后来又有了什么爱国,不行不行……”他的脸蛋红扑扑的,酒嗝打得尤其响亮,继续说着:“对付你们中国人,我们办法还是很多的。你们的土地上种不出好的烟丝,从我们手上进口的烟丝,我们稍微做些手脚,你们只能吃亏。”
他没再听见琴声,顿时不高兴地皱紧了眉头,向伍寅抱怨道:“嘿,伙计,你这儿的琴师不听话啊!正高兴呢,怎么就不弹了呢!”
秦钟于酒席间抱着琴缓缓起身,向伍寅弯腰行了一礼:“此间不可为伍,恕不奉陪!”
伍寅未曾料到,一向规矩顺从的秦钟今日会在席间当面让他下不了台。见秦钟不经他同意擅自离席,他起身怒喊一声:“秦钟!秦二爷!这里是本贝勒的地盘,岂容你任意妄为!”
秦钟从容转身,不卑不亢地回了一句:“视我中华为无物者,耻于为伍,恕难从命。”
伍寅气得浑身发抖,欲发难,沈琅趴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他才慢慢敛起身上的怒气,笑着向外商朋友赔罪:“此子不知规矩,我稍后会收拾他。沈琅前几日弄了一台你们西洋玩意回来,你定然喜欢。”
他呵斥秦钟退下后,秦钟倒是丝毫不愿逗留。
沈琅献宝似的搬上一台西洋留声机,令醉酒的外商目光大亮,哈哈大笑:“这个好!”
轻扬的音乐缓缓飘起,外商如痴如醉地听着,摇头晃脑地感慨道:“还是家乡的东西好啊!妙!”
沈琅在留声机的柜台边摆弄着,嘴角慢慢浮起一丝冷笑。
第二六章
秦钟回到纳乐园后的小院子时,整个院子漆黑一片。平日里,程思涵这个时候总会在屋里等着他;再晚一些,她也会为他留下一盏灯火。
他没太在意,看着卧房chuáng榻上熟睡的人,他轻手轻脚卸下琴,又趁着月色在厨房内打了凉水洗了脸。隆冬腊月里,水里有着细细的冰渣子,刺得他脸皮发疼,却是令他的头脑清醒了许多。
夜空中一阕残月洒下清冷的光,他孤身在院中站立了许多,眼中一团yīn影挥之不去。
他不知,这样失去自由的囚徒生活,何日是个头?
黑暗中,他似乎未曾注意到厨房一角,一直有双眼睛默默地注视着他。看着他进屋,才缓缓地跟到了窗前。
秦钟在黑暗中宽衣上chuáng,掀开被子去摸身边的人,却发现入手一片温软,那身子还在瑟瑟发抖。
秦钟惊了一惊,问道:“你怎么不穿衣服?”
黑暗中,没人回答他的话。秦钟心中有些狐疑,一对柔润无骨的手臂犹犹豫豫地缠上了他的脖子,声音细若蚊蝇:“妾是夫人吩咐来伺候秦二爷的,为您秦家绵延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