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钟当头如浇凉水,慌乱地拨开女子的手臂。他震惊之余,只顾躲着女子的纠缠,挪到chuáng侧时,没留意,láng狈地摔了下来。
“二爷!”
秦钟心中惊惧慌乱,起身随手扯过架子上的衣衫披上,急急地逃出了卧房,也没心思去理会屋内女子伤心的啜泣声。
他的思绪混乱不堪,一路奔到厨房从头浇了一瓢冷水。而一直躲在窗外听着屋内动静的程思涵,见秦钟衣衫不整地跑了出来,心里暗恨不已,却只能转入卧房去安慰哭泣的女子。
她这几日好容易说动了伍寅,让他为秦钟找个良家女子为秦家留一脉香火,伍寅将人送来后,她觉得这名孤女性子沉稳老实,又能gān又年轻。即便日后她不在了,有这女子在秦钟身边照应着,她也走得安心。
程思涵看着女子裹着被子坐在chuáng头低头哭泣,心中不忍,过去chuáng沿坐下,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萍儿,来日方长。是我心急了,秦二爷许是被吓着了,别伤心啊。”
萍儿抬起脸,一张清秀年轻的鹅蛋脸上布满泪水,楚楚可怜地道:“秦二爷碰也不愿碰我!他一定是嫌弃我!”
程思涵心里埋怨着秦钟的不解风情,口里却笑着道:“哪能嫌弃你呢!你年轻又漂亮,往后你就跟在他身边,他会喜欢你的。”
程思涵苦口婆心地劝了许久,萍儿才渐渐止住了哭声。
在院子的枇杷树下寻到已穿戴齐整的秦钟,程思涵迈着细碎的步子走了过去。她见秦钟脸色如冰,也不与他兜圈子,语气轻缓柔和地劝道:“秦钟,人……我已替你找来了,你慢慢接纳她吧。”
秦钟于袖中握紧了手,一言不语地盯着头顶的枝桠,细碎的月光透过枝桠落在他脸上,愈发显得他清冷孤立。
程思涵见他对此避而不谈,不耐地唤了一声:“秦钟!”
秦钟低下头来看她,轻声道:“你身子不好,别再落了病。”
程思涵满腹委屈地道:“我这是心病!心病不除,我这身子也好不了!秦家独剩你一脉,若不能替你找个能生养的媳妇,我有何颜面去见你秦家祖宗?”
因为子嗣的事,夫妻间已有过多次争论,他不想与她争论,只能一次次逃离。眼下身陷囹圄,他无处可逃。
“秦钟。”程思涵拉着秦钟的胳膊,哭求道,“你就答应我,好不好?我死后,你再找个能生养的媳妇,为你秦家留个后。”
秦钟心中郁结烦闷,一把抱过她的身子,伏在她肩头,低声道:“你死了,我就出家当道士去。”
程思涵气恼地推开他,睁着汪汪泪眼苦苦恳求着:“这是我生前唯一的愿望,我的日子不多了……秦钟,你别让我死不瞑目!”
秦钟无力地坐在树下的方凳上,面对程思涵含着眼泪带着恳求的目光,他叹息着:“思涵,你知道我怕女人,怕小孩,最怕的是你……但唯一喜欢的女人也是你。”
听他这番话,程思涵有些呆,张嘴还欲劝劝,恁是不知如何劝说。
而今夜的纳乐园却不平静。
滚滚浓烟从楼上一间房里升起,伍寅本已醉酒睡下,被阵阵烟味呛得直咳嗽。在chūn柳、chūn梅的搀扶下,才踉踉跄跄地逃到了楼下大厅处。
楼上的火势并不大,及时扑灭后,伍寅才问着园中管事的:“查清火源了么?”
管事的中年汉子战战兢兢地道:“贝勒爷,走水的屋子是您那朋友的房间,是烟头烧了帐子才起了火。不过……可能需要您亲自前去确认屋中的尸身。”
伍寅此时才发现宿在楼上的沈琅和那位外商朋友都未曾露面,他暗呼不好,快步上楼直冲仍冒着烟的屋子。
屋内的一切物件皆被烧得面目全非,chuáng帐内躺着一具肥大而焦黑的尸体。伍寅几乎不用上前确认就知晓死者的身份,悲痛之余,他接过chūn柳递来的手帕擦了擦泪,悲声道:“好好安葬吧,不得向外声张。”他似又想起了什么,急切地问道:“沈琅呢?”
管事的回道:“没发现琅爷的踪迹。起火前,库房的人却说琅爷前去提取了大量银两,说是您的吩咐。”
此刻,伍寅哪能不明白其中的关联。他低低地咒骂了一声,猛地跨步上前,赫然发现死者双目圆睁,表情狰狞痛苦,焦黑的身体上更是有凹凸不整的伤口和污黑的血渍。
这是被人剜肉剔骨折磨而死,并非被火烧死的。
即便是醉得不省人事的人,在求生意识的指引下,也会做出自救的行为。而他这朋友虽然表现得痛苦,身体却是平平整整地躺着,未作出任何反抗。
伍寅的目光瞟到烧毁的留声机上,眯了眯眼,向管事的道:“立即通知衙门那边,沈钦芝之子沈琅谋害外国友人,其子畏罪潜逃,让穆知府看着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