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小宛摇头,太后可没跟她讲过。她懵懂看着姬昼,姬昼的手指轻轻地点在青玉案上,两下。“骠骑大将军谢梧身经百战,为佑晋国数次出征,南征百战,为晋国不世之功臣,先王特赐其赞拜不名,入朝不趋,持剑上殿。如今谢卿年老,膝下仅此一子。”

  他没说的是,谢梧是黎河谢家现任家主的四叔叔。这朝中关系错综复杂,看来她是一点也不了解。他心里想笑,母后为教她做得真,这些也从不教她。

  小宛愣了愣:“可,纵他是王侯贵胄,犯法又怎么能额外加恩?”

  姬昼忽然抬眼看了她一下,看得她心底发寒,那一眼并不温和,倒是十分沉冷。她低头乱瞥。

  姬昼道:“哦?爱妃觉得,不能饶他,对么?”

  小宛思索着,若是要解救薄懈之,那就务必使薄懈之的话为真,要想如此,就要查勘那个骠骑大将军的儿子是否真的与陈杨两家有过节,证实他们是得罪人被陷害。

  “若他犯下罪行,自不能饶。天子犯法,当也与庶民同罪。”小宛定定道。

  她鲜少有这样鼓足勇气的坚定的时候。只是脑海里对于qiáng抢民女的行径深恶痛绝。姬昼的睫低了低,笑了笑,说:“既然爱妃说此事另有隐情,看来,孤错怪了薄卿啊。”

  薄懈之道:“微臣伏乞大奋雷霆,敕廷尉严讯,以正国法。微臣仰蒙陛下恩泽,死身莫报。”

  ——

  薄懈之全身而退,小宛望着他退下的背影时,有一点恍然。

  自己所作所为,又真的是对的么?或者,什么才是对的呢?

  姬昼的心中另有打算,得逞之后,心情却是舒慡了一些。早在他看到薄懈之劫法场之时,便知舍陈杨而可另钓大鱼,他就要借此事另做文章。所做所言,皆是引诱往他筹谋的方向发展。

  小宛回头,他唇角微勾道:“爱妃,孤赏你什么好?”

  第32章非梦耶

  她愣了愣,鬼使神差一般摇了摇头,探手抚上了姬昼的眉,轻轻沿着眉峰描至眉尾,他蹙着的长长的眉好似就被此抚平了。她说:“小宛不要讨赏,小宛只要陛下能展眉就足矣。”

  姬昼的神色骤变。

  他冷冷地将她的手捉在手里,小宛如梦初醒,好像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脸色有些发白,她听到姬昼的话音温柔又缱绻地响在她耳畔。

  “爱妃,你逾矩了。”

  像极致的甜后,甜得发苦的味道。

  他放下手的时候,小宛好像忽然从云中坠地。大抵至此,她才切实感受到一直以来姬昼对她藏匿着的沉冷,不耐,和……

  和什么,大约是,憎恶?

  她的脑海里像碧海炸开了狂cháo一般,再不能够平静。是憎恶!

  她躲闪着眼睛,好像这般她就能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抿着唇,睫毛也打颤儿,还是努力撑着要做个落落大方的女子。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般逃出御书房,临走时撞上门口伺候的齐如山大总管,齐大总管连道:“夫人记得拿伞——”

  她看也未看,拾起挂在廊下的一把伞撑起就走。

  等她回了沧海殿,觅秀给她收拾伞的时候,惊讶道:“咦?姑娘这伞上画的那些子花儿怎么没了?”

  她兀自抱着暖炉发呆,寻音就跳将起来:“觅秀姐姐,定是内务监那厮以次充好,那花儿大抵被雨给冲没了!”

  觅秀不太认可这个说法,但除了这个解释,好像也没有其他合理的解释了。就在觅秀撸起袖子准备去内务监砸场子的时候,小宛在软榻上抱着暖炉,缓缓开口:“你们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伞拿错了呢?”

  这话一出,小宛呆了呆,啊这。

  ——

  那之后的好几日,小宛都没能见到姬昼。

  是她惹恼了姬昼么?她果真像她预见的那样,惹到他,令他生气了。

  她颓唐地想着,不忘把一块牛奶苏丢进嘴里。

  合欢花一蓬蓬繁盛地开着,满树都是粉白色。小宛在秋千上坐着,眼前闪过那一日姬昼的眼神:诧异,之后是铺天盖地的沉冷。

  她想,真可怕。这男人对你好的时候,真是眼里温柔得能滴水;稍稍一变,就结了冰。

  她心里却比谁都要明白,温柔不属于她,温柔里一闪而过的、他匿藏不下的、满溢出的沉冷才是属于她的。

  十月初冬的晋国,风甚剧,天依旧yīn云低压,宫墙角生的枯huáng的秋草在这北风里摧折了许多。

  小宛这回的小日子来得很早,刚入十月就来了,疼得她早间都向太后告了假,不能前往请安。

  那天天气寒冷,她蜷缩在沧海殿的chuáng上,觅秀抱了好几chuáng被子来,她还是冷得发抖。

  觅秀见自家姑娘嘴唇发乌,脸色惨白,额头还冒着冷汗,却什么也做不了,心里发疼。“姑娘,奴婢去请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