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一举将雾姬设在了他们这等人的对立面,一下子扣了她个与六王子同罪的帽子,雾姬想要辩驳,但不知从何处辩,一时卡住,只恨恨吐出个“你”字。
但她转而又冷笑道:“那怎么样,我最坏结果不过一死,但若是我达不到我的目的,也会叫叶琬给我陪葬。”
小宛听到这句话时,心里激狂,死,便不必连累旁人,某些时刻未必不算一件值得去做的事情,但那绝不是她要跟着薄云钿一起去死的理由。
她抬起头看向来人,隔着好几步远,哥哥和那薄甲的少年并肩,少年持剑指向她们,只是这一动作兀地和记忆中画面所重叠,她的心中一个恍然。
万千的思绪纠葛错落,她竟然完全不知怎么办才好。
她听到雨声里嬴罗的声音:“你想怎么样?我们谈谈。”
少年的声音略带青涩、急迫和担心,她不知真假,但是听起来却很宽慰。
雾姬的眼神斜斜落在嬴罗的眼里,窥到了一丝不寻常,她轻笑道:“我想怎么样?昭王殿下正在考虑。不过现在我又改了主意——我想,得赵王殿下你也如此呢。赵国上下今夜听从我的差遣,这个条件如何?”
嬴罗脸色果不其然地变了变,看向叶琅,叶琅朝他微微一叹:“她也是这样跟我说。”他顿了顿,说:“赵王不必为了小宛而答应这般无理的要求。”
雨声哗哗的,弥漫了点点huáng光,他的眼睛映着微弱光芒,显得极冷而坚定,“这是我们昭国的事情,原也与赵王无关。”
嬴罗持剑的手晃了一晃,落下来,剑尖垂指地面,雨水便瞬间似毒蛇缠到剑身,如注地滑下。他垂下眼,似在思量,一面说:“我……我不能不管。”
场中原就寂静,闻此一言后,似更加地静了,唯有苍茫茫的雨声在响。
他仰了仰面庞,一双眼睛却是含着几许期盼,几许懊悔,离他近一些的人或许就能看到,他的眼圈微红,“当时我无意知晓殿下芳踪何系时,便应直赴其所,救出殿下,本想要伺待时机,但却延误时机,使殿下遭此灾厄,殿下本应无恙平安,都是嬴罗知而未报,才致使今日起此祸端,嬴罗又岂可袖手旁观!”
他的话令叶琅忽地也愧疚起来,如今一想,想来也是当时他受了姬昼的蒙骗,以为他不至于连一个女子也护不住,但事实一想倒令人寒心,小宛本就受过他那般苦楚,那日一番话大抵也都是诓骗他的好听话,他怎么一时就相信了,是他素日里的做派令人误以为他言行可信,他怎么会想不到……
他现下对妹妹的愧疚更盛,如此看向了小宛时,手抚剑柄便更加地松动。
嬴罗一面说,一面又以某种难以言表的情感注视小宛,说:“何况,……”他话音一顿,目光却黯然垂下,自嘲一笑,“我心仪于……”
这四个字刚出口时,叶琅看着嬴罗,神色莫名,虽不知这含有几分真情假意,但总归算好。
也正是这时,雾姬不耐烦地打断了他:“怎么,赵王殿下不会是要说,你心仪叶琬?”她神色里满含嘲笑,仿佛这是个天大的笑话。
小宛模糊地想,嬴罗又是否知晓她的过往呢?若他知道,一定也不会有今日这番话了罢。她于此时才记起,从前的她与赵国,算是站在对立面的。
三年前薄家联合赵国试图谋逆,但是此举破灭,赵国便蛰伏三年,休养生息。
今日赵王嬴罗渐从少年长成,自然不同昔时而语,况且他彼时十四岁初出茅庐便敢于大刀阔斧地整顿朝纲,举贤用能,三年已过,不知又已是什么样的城府。
她深深为自己懊恼,为什么在场的人全都是人jīng,只有她,傻乎乎的连自救的方法也想不到。
雾姬说:“这样说,难道你是愿意为她,放弃那个位子了?”
她的话说得直白,直把各人心思剥出来说,反而令嬴罗一哑,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说:“赵国不能为一个人而损,嬴罗却可以。”
这话一落,雾姬便嗤笑了一声。
“但,赵王殿下上赶着过来又有什么用?本宫等的可不是你。”
“你等的是我么。”
一道沉冷的声音突兀穿过万千雨声,响在众人耳边。
只听到有哒哒马蹄声,不急不缓地行来,一声一声,竟似扣在心门上似的,令人心跳加快,令人抬起头去看向来人。
众人纷纷自觉地让道,当头是一匹乌黑的马,骏马上,青年白衣胜雪,在今夜的雨中,几乎比壁上宫灯的光刺眼得多。
他既未撑伞,亦未执剑,更未披甲,身前无人,身后无卒,只身入阵,仿佛孤注一掷。
小宛也随之看向了来人,她听到声音的时候便知道是姬昼,她没有想过他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