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便又想到,薄云钿也是在等他,她是要做什么?她将目光避开,不禁又想到,若是他不把她留在静思殿,把她送还哥哥身边,怎么会有今夜的无妄之灾。
青年拉紧缰绳,绰绰的素衣在浩dàng的长风烈雨里飘摇,他的目光半分没有给薄云钿,而是看向她身前被一柄剑横在面前的那个女子。
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在惨白的脸颊上分外显眼。
薄云钿却也一直看着他,看他目光是如此的平静,如此波澜不惊,连素来冷漠的昭王叶琅也可以称得上有稍许动容愧疚,更不必提嬴罗眼里百般滋味——只有这个男人,他的眼神从来如此,像是平静的深海,无论什么,都掀不起他眼底一点波涛。
她还看到他一直看着的,是自己跟前的这个女子,是叶琬。
仍然是叶琬。
她冷冷地哼了一声,睨着他,说:“我等的的确是,——晋王殿下。不知晋王怎么会到这里来?”
她这是明知故问。她筹谋太久,只是要这个男人尝一尝痛彻心扉的感觉,叫他后悔,叫他无助又无奈,叫他失去他最想得到的东西,他的宏图霸业,他的无限江山。
还有叶琬。
“路过。”他淡淡一笑,又垂眸看了眼嬴罗,说:“赵王的兵马集结在永和门久久未动,孤先斩后奏已命他们前往南路抵御,想来立功无数。”
小宛刚刚悬着的心便落了地,那便好,不要搅合在一起,那便足够。
嬴罗的面色霎时一变,冷声说:“哦——这样,这样真是……再好不过了!”
姬昼居高临下地,目光又回到小宛的跟前,话却仍是对嬴罗说:“赵王留在这里也没有用了,雾姬娘娘所要的兵马都已调走,你……还不走么?”
嬴罗说:“嬴罗早已说过,若见不到岐川殿下平安,我不会离开。”
“何必?你又娶不到她。”
他仍然看着她,仿佛要把她每一寸容颜都烙进自己的眼睛。
声调淡淡,甚至还含着一点笑,但是格外沉静。
嬴罗说:“谁说我……”
他的声调重叠着与之响起:“我说你做不到,嬴罗,有些话说破了就没有意思了,三年前……。”
嬴罗脸色青白,虽然没再开口,但是也没有退开,看起来是要坚守到底。
叶琅这时想到要兴师问罪,问他怎么又将他的妹妹弄丢了,但是话还没有说出,就听到马上青年又开口:“昭国的人马现也已援往北门,亟待昭王殿下亲临坐镇。”
他这样完全就是已把他们手中人马差遣完毕了,哪里还能用给雾姬去调遣——这一举,原就是令他们连这个条件也没有办法达成,救小宛,当然也就无从谈起了。
叶琅一时不知该做何想,他不知姬昼这时是别有居心,还是当真为其图谋,他也不知是为不用抉择而松气,而是为小宛的处境无法援救继续心愧。
他话说完,眼中含笑,说道:“那么,雾姬娘娘还有什么条件要提?”
薄云钿眼底火光四溢,俨然已经快气得跳脚,好在理智叫她暂时压抑住一剑杀了叶琬的念头,却未见一旁的沉yīn公主正痴痴看着面前跨坐于乌黑骏马上的青年。
但那人,自始至终却都没有看她一眼——或者说,他的眼里仿佛什么都没有,若说有,那也仅仅是她旁边的这位……这位岐川殿下。
她心里忽然生了扭曲的嫉妒来,难道此前,他不是特意为她在赏花宴上chuī笛的?他不是么?那天夜里她还听到极其渺然的琴音,弹了一夜,那难道不是为了她而弹的曲子么?还有,还有父王不是说,要把她说给他做王后的么?那么……难道……
不,怎么会?怎么会!
她心想,一定是因为他有许多的算计,有太多的顾虑,才会这样演戏的。她生得好看,家世又好,是宁国嫡出的公主,他没有道理看不上她的。至于叶琬,她母亲只是个卑微宫女,又怎么能和她比呢?
她心里愈这样想,想法便愈加在她胸中激dàng着,愈加疯狂,愈加陷入死循环里。
但场中暂时没有人管她的想法,连她的父王也是在想着,怎么能够拿下今夜这局,居功领赏,位列正卿,七国诸侯之首才是。
小宛心里更加迷茫,他这时候问,难道是要同薄云钿谈条件?
她的思绪随着剧烈的夜间寒风渐渐飘去了六年前的那个夜晚。
原来命运的确是回环往复的,一遍一遍地重演,一遍一遍让她重蹈覆辙。
她原本以为快要忘记的旧事,都成了重现眼前的新事,一幕一幕,似与记忆里完美重叠。
从前是薄云钿的四哥薄四公子挟持着她,如今成了薄云钿这个做妹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