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不及防地,他吻在她的唇角。
他只这匆忙的一吻就直起身。固住她的双臂有些恋恋不舍地松开,眼睛流连在她的双眸中,她樱唇微张,有些不可思议地摸了摸自己的唇角,那里仿佛留下了某种炙热滚烫的痕迹,烫意绵延到她的脸颊上,仿佛烧成了连片的粉霞。
她有些发怔,仰起头,眼里却仿佛看到了别的人。这轻浅一吻,她所想起的,不曾是大兴宫中那些缠绵悱恻的日子,也不是在盈光寺的半夜的激烈相拥;她思绪却飘飘忽忽地落在瀛海上漂浮的无数盏雪白优昙花,还有瀛海行廊里,那一个浅浅的、蜻蜓点水般的吻。
她的目光落向月亮的方向。她惆怅起来。
他并不知她为何惆怅,握紧她的双手后,想了想,说:“是我亲得不够卖力?”
她瞪了他一眼,狠狠抽回了手,方才那许惆怅的氛围顿时烟消云散。
她说:“你怎么能偷偷亲我?别的人……,别的人可绝不敢这样!”
他说:“守则里也没说不能亲。他们没有做,那是他们没有我聪明。”
小宛简直被他气笑了。
却听他正了正色,说:“殿下方才在想什么?”
小宛说:“为什么要告诉你呀。”她嘟了嘟嘴,说:“你倒是……”
他笑得倒是艳丽动人:“我倒是怎么样?”
“你倒是很……”她打住了差些脱口而出的那句话“你倒是很像那个狗男人”,捂了捂嘴,说:“你倒是很多管闲事。”
“殿下的事就是我的事,这不是多管闲事。何况……”他极委屈地说,“方才是我站在殿下面前,是我亲到了殿下,殿下却在想着别人,我怎么能不管?”
小宛望着他的容颜,如此肖似,就连吻了吻的力道,竟然也令她觉得如此相像。她不由又一怔,偏过头去,说:“你应该见过他。……”大抵她心中的确有许多烦恼,但这些烦恼都被她一笑地敛去,笑里苦涩极了,看得他心间一疼。
她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自嘲似的一笑,说:“你们俩有一点点相像的地方……”
他心道,难道不是十分的相像么?
她gān脆坐到了水边的大石头上,两只脚一dàng一dàng的,这是小呆惯常喜欢的动作,也许正是遗传于他娘亲。
她说:“你知道……我跟他第一次见面,也是第一次重逢是什么情形么?”
他略微回想了一下,“不知。”
他不知哪一回才叫第一次见面,是从那个清夜里,他在花夜楼破敝的小chuáng上醒来,就对上了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又是什么是第一次重逢?是他在阅荷亭中避雨,偶遇到了美人靠上小睡的已经倾国倾城的她?
她吃吃一笑,说:“你怎么会知道?”她的指尖触到她的唇瓣,目光落到倒映月亮的潺潺溪水里,她说:“洵水流经大兴宫中,最广的一段叫做瀛海,水滨筑造瀛海行廊。那个深夜,瀛海行廊里,我遇到了一个……登徒子。”她说着说着又傻笑起来,“他亲了亲我,就像你一样,很轻很轻。”
她想,要是那夜没有碰到过他就好了。
此后种种烦恼,原是她咎由自取。若是从来不相见,便可从来不相念。
是她太惦念那一夜他口中深情如许的“小宛”,成了她的业障。
她丝毫没有望到身边男子的神色,已经变幻莫测。
原来此后三年他半夜去瀛海行廊再没有做过那一夜的梦,是因为,那并不是一场梦。
若是他那一夜就察觉到这不是梦,一切,本可以不是这样。
他应该知道的——这样多年,魂魄不曾来入梦,又怎么会突然地能梦见?
相顾无言,她觉得仍有些醉意,说:“不说啦不说啦……唔,抽查,你还记得我说过的那句话么?”
他顿了一顿,脑海里莫名浮现出了那句话,念了出来。
“休恋逝水。”
“苦海回身。”
“早悟兰因。”
但又怎么能回身?他早已经,万劫不复。
第118章半魂阶上莫回头
近日,她仍时常晕倒。
老国医所说的两年,她忖度,大抵还是往好了说的,哄哥哥开心的;她也晓得,哥哥要这样急地替她筹谋婚事,也是为了这个。
哥哥想要让她能风风光光地嫁个顶好的男儿,哪怕是为数不多的时日,都能备受呵护,死后亦能青史留名。
哥哥的想法,却不是她的所愿。她以前所愿的不过是活着;然而它破碎得那么彻底。现下,她想她得快点换一个可以实现的愿望,令她来到人间的一场人生,不至于遗憾得彻彻底底。
在五月的第四回从昏迷中,她梦到了许多。
小时候,她困在花夜楼巴掌大的后院里许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