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旦产生了对比,就会产生落差,她心里不再平静,想到,这般她以后又怎么能继续心宽地活着。
宫拂衣又说:“夫人不怪我那可真是太好了!夫人刚刚在看什么,有什么得趣的让拂衣也看一看?”
小宛不知她这是什么意思,但是在水边,总是要格外谨慎,她谨慎地后退了一步,哪知道冷不丁被宫拂衣握住双手。
宫拂衣贴近她,笑意仍做得滴水不漏似的天真明媚,压低了声音说:“夫人,陛下不是你一人的陛下。我哥哥有意要把我许配给陛下做妻子,我们宫家有泼天的富贵,我是我哥哥唯一的亲妹妹,陛下的大业只有我们宫家能帮他成就……你如果知趣些,也不该来凑这个热闹,不是么?”
小宛看着她的眼睛,却几乎波澜不惊,说:“你如果了解他,你就不会说出这番话。你哥哥文武双全,为何会有你这样愚蠢的妹妹?”
宫拂衣脸色微变。
她想不动声色地将双手抽出来,但很快又被宫拂衣握紧,仿佛是化gān戈为玉帛以后的亲密无间一般——哪里会知,宫拂衣那双妙目眨了眨,忽然又说:“哎呀,夫人刚刚不是说水里有个有趣的东西?在哪?”
她身子被宫拂衣轻轻一带,她心下一惊,以为宫拂衣会将她推到水里,但下一瞬水面扑通巨响,冰面破碎,却是宫拂衣发出尖锐的叫声:“救命——”
但是与那救命声同时响起的还有巨大的落水声,小宛没料到宫拂衣的手一直牵着她的腰带。
她也从木桥上摔下去,甚至来不及叫一声救命。
冰冷的水浸透了四肢百骸,几乎将人的神智都冻住,冷,冷得刺骨,冷得连眼睛都睁不开。
她绝望地想,她不会凫水。
她忍着冰寒刺骨的流水竭力睁开眼睛,想谋求自救。她眯着眼望见冰面上的微光照进水中,她挣扎着向上伸手,想伸到水面以上。
耳边六声消弭,只有巨大的水声,她已呛了好几口冰水,脑海里一片模糊。
她只记得要活着,要活着。
手好像终于伸出了水面,她发出微弱的声音:“救救我,……”手腕擦过了锋利浮冰,有深红色迅速氤氲在水里,像飘飘烟缕,将池水逐渐染得赤红。
她的手抓住了那片浮冰,也不知道已经扑腾到了哪里,周围有荷花的根jīng——她凭着求生的意志抓紧了那些根jīng,努力地想向上爬,……
她模模糊糊中还在想,她要学凫水。她终于能把口鼻仰出水面,可是呛了太多的水,极其难受,仿佛刺骨冷水已经灌进她的血脉,五脏六腑就被泡成冰茬。
可是岸又在哪里?
她还没来得及擦擦眼睛看看周围情况,就又沉了下去。没有学过凫水的人,每个稍微的扰动几乎都能叫他们覆灭在水中。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她亦不知自己是死还是活。她只知道把手伸在水面,她唯一的希望就是——他看到她,可以救救她。
她没有什么想要的,只想要活着,可是就连这样微小的心愿,竟然也这么难。
茫然将死的心绪里,万万千千缕jiāo织中,她想到,好运气似乎从未眷顾她,她遭遇危险的时刻,他似乎也从未救过她。
她还能想到这个。在万千繁杂里她自嘲一笑,大约,这回还是要靠自己。
可此刻,是这样接近死亡,她几乎能察觉光在消逝,声在消弭,色在消褪。不知在怎样的情景里,她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终于,水下看似漫长的时间里,有一只手拉住她的手,拉着她离开这死亡深渊。
她不知是谁。
等她终于爬上岸时,才发觉,救她的竟然是……平昌侯。
至于自己有多láng狈,那连想象都是一种残忍,她跌跪在地上,也顾不得雪多深,手腕上的伤口被泡化,血又迅速地染红了雪地。
“小宛,小宛——”
姬温瑜拍着她的背,她朝雪地里虚弱地吐出好几口冰水。捡回来一条命已经不错,她感慨上天有好生之德,来日她要去抄经还愿。
原来姬温瑜一直没有走,远远望见她竟然落了水后,连忙赶过来。
她嗓子被冰水浸泡,已哑得说不出什么话,勉qiáng发音,也格外嘶哑难听。
她想说她没有事,想说谢谢三公子,脸上还带着劫后余生的微笑,却在这时,面前停下一双锦白的靴子。空气中大约有冷冽的松檀气息,她现在唯有想象。
她其实不大听得清他们说话,或许是冰水堵塞在了耳朵里,她只能勉qiáng辨认他们的口型。
就像姬温瑜是那么温柔地唤着她“小宛”,就像此时姬昼只是淡漠地看着她,居高临下,眼中连一丝关切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