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见他的脚步略微移动,她也想要朝他走两步,但脚下仿佛生了根一样,她一步也迈不出去。
他们之间,已经横亘了无法跨越的鸿沟了。
廊上挂着的琉璃护花铃叮铃铃在风里响起一片,垂下的丝缕亦狂飞飘摇。
她的眼圈红了红,不敢开口,她怕一开口就漏出了哽咽声。
三年未见,一千多个日夜,她唯一铭记的就是他当初待她那些好,靠着那零星的记忆,渡过每个寒冷的冬季。
还是姬温瑜轻轻无奈地笑了笑:“夫人,别来无恙。”
依然是记忆里魂牵梦萦的温润如玉的声音,叫她怎么开口。
她撇过头去,尽量让声音不打颤儿,说:“侯爷安……”
说罢,她不敢抬眼,只敢盯着地上一处滴水的地方,檐边垂落的雨线砸在她的伞上,她的心有几分茫然无措。
相顾无言,连多说几句话也不能,她怕给人留什么口舌,胡乱道:“我,我灶上还炖着汤,我先走了。”
这话真真是已经乱了阵脚说的了,齐如山仿佛窥见了什么。
姬温瑜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隐在袖子里的手攥紧了许多。她灶上炖着汤?是给谁的?答案毋庸置疑。
齐如山也望了一眼小宛离去的身影。夫人似乎格外钟爱红色,衣裙多是红的,便显得尤其明媚艳丽。今日依然是一袭红裙,红得似成黯然天地里唯一的亮色。
让人的目光就不由自主追寻她的脚步。
齐如山叹了口气,倒不是他有什么非分之想,而是和宫殊玉生了同样的疑虑:面对这般倾国倾城的美人,陛下,还能守得住自己的心么?
说陛下,陛下就在叫他。
“齐如山,——”
听声音好像还有些不耐烦,齐如山心里直呼倒霉,连忙进去伺候。只闻案后端坐的君王一面合上一本奏章,一面揉了揉眉心淡淡道:“人怎么又走了?”
齐如山老老实实捧着那把伞示给他看,说:“夫人是还伞的。”
说着,他就又有话说了:“哎,夫人这手艺真不错,做了个伞套子,伞柄好似也白净了些,……”
姬昼奇怪说:“她没有问旁的了?”
齐如山摇摇头,答道:“奴婢也奇怪哩。”
姬昼不免也跟着摇摇头。自己消失的这些日子,她作为个合格的宠妃就不该问上两句聊表关心?
但,方才在门缝里隐约看到姬温瑜和她撞上了。“她跟平昌侯,有说话么?”
“陛下,奴婢望着夫人的模样……有点异常。”
他揉着眉心的手顿了顿,目光缓缓抬起,望向门外,但只雨夹雪还在飘落,门外的人影早已经不见。
——
小宛步行了这么长的一路,再次感叹,这御书房距离沧海殿也太太太远了吧?
表面看起来,姬昼安排她在距离他名义上的寝殿麟化殿最近的沧海殿住,是莫大的恩宠;然而实际上他睡的地方是那个跟沧海殿隔了十万八千里的衡无阁。
小宛踢了颗石子儿,也不晓得他是故意的还是故意的。
腹中绞痛得毫无征兆,小宛慢腾腾地挪动脚步。
她的思绪仿佛也随着雪花在飘飞。
原来平昌侯回来了。
他的心里,还会有她吗?时隔三年,他的喜怒哀乐她早已陌生。她怅然地停下来,又踢了颗石子儿。
觅秀知道姑娘的心事,一路也只有开解她:“姑娘,该放下的事情,……也当放下了。”
小宛惨淡地笑了笑:“觅秀,我知道。”
可惜她一根筋一门心思的就只喜欢他一个,若当真能够放下,过去的三年怎么没有放下?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可是她能够报答的方式,却是被他们推给另一个男人。
她把伞柄架在肩上,目光遥遥地望着远方。碧瓦飞甍蒙上了雪,一层一层银装素裹,大兴宫随着落雪也似乎冷起来了。
她将头仰得高高的,目光看得远远的,想要看到自己的未来,但一无所获。
雨夹雪以一种làng漫的方式吻上她的脸颊,冰凉而细密。
下午她再次在沧海殿的小chuáng上蜷缩起来,上午出趟门耗尽了她的毅力一样。面前不住地闪过往日,闪过姬温瑜的眉眼盈盈。他生的那般温润如玉,几乎叫全绛都少女都为之癫狂,谁人不想嫁三公子,谁人不想遇平昌侯。
然而,她是最没机会的那个了。
她叫觅秀放下了雀青帘子,偷偷摸摸地在三叠锦被下面摸出来一样东西。她把锦蓝绒布轻轻地拨开,一支紫檀小láng毫笔逐渐展出来。
她的手指轻轻抚过笔身,眼睛里酸涩异常。
一直都倍加珍惜,连他馈赠的笔也舍不得用;然而她的珍惜,又值几个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