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门票不贵,许多市井闲人也乐于花五十钱过来看一场神仙打架。
这藏六日的出剑式虽分三六九等安排站着的地儿,但是一视同仁,每个人都站着。
自然,东西两面席位都是留给格外尊贵的客人的。黎河的人都知道,那东席首二位必然是九霄夫人和九霄夫人该年格外喜欢的小白脸。
众人多有猜测今年是哪位小白脸得了九霄夫人的眼,有好事者在进门处的转角设了个赌局,一时间押宝者云集响应,每个小白脸都有人下注。
小宛好奇地凑过去看了半天。谢岸因为是主持出剑式的人,自然是忙成了一股陀螺,无暇顾及她,她便主动说她自己溜达溜达,不会乱跑。谢岸于是给了她五十钱让她自己买张票。
这一点上,小宛很满意。
这赌局格外火热,起先下注的多是市井的闲人,掏个把铜钱出来掷在歪歪扭扭写着人名的小盘子里头,咣当咣当响。小宛一瞅,一溜儿人名看得眼花缭乱,目测瓷盘子里摞起小山最高的两位,一位姓陈,一位姓柳。
随着赌局渐渐扩大,有些富贵公子哥儿也来下注,小宛瞧见其中一个煞有介事头头是道地分析道:“前几年九霄夫人身边的都是这陈公子,去年乍一变成了柳公子,近来也并不见陈公子在夫人身边伺候,大抵是失了宠了;柳公子后起之秀,小可觉得势头颇猛。”
众人闻言,纷纷去押柳公子,表示夫人定然是宠爱新欢。
谁知另有个富贵公子反驳说:“我看不对,去年都说陈公子大病了一回,才叫柳公子捡了个便宜,那陈公子若真的失宠,我怎么还听说夫人为他延请了齐国名医呢?”
众人又纷纷去押陈公子,都表示夫人怎么会忘记旧爱。
小宛心里想,新欢旧爱,还真是自古以来的难题。
她迟疑着又看了一遍那些小盘子,怎么没有白公子呢?她就算下注,那也得给自家人下注。
她就默默跑去那列尾手动拿了只小瓷盘子,又拿起笔要添个名字。
没有握笔时还好,手指一用力,昨晚被窗子夹住的地方火辣辣的疼了起来,疼得她险些没握住笔杆。她搓了搓手指,噘着嘴,心里想怎么又忘记问谢岸哪里能买到消肿的药了。
可真是疼。
她咬紧了牙关,提笔写上“白公子”三个字,一边的闲汉瞧见了,问她:“诶,这白公子是什么时候出来的?”
小宛不紧不慢地从怀里抽出五十两银票来,押在这白公子的盘子里,说:“前儿出来的。”
“白公子那是什么人?哟,小姑娘你竟然给他押五十两!?”
小宛道:“是我夫君。”她轻轻把笔放回去,又另外拿了一块小石头压住银票,这才离开赌局。
辰时一刻,那场地外专有敲锣打鼓的,骤响起一片擂鼓鸣锣,欢欣闹腾得似过年一样。
小宛挤在人群里,真是一点儿特权都没有享受到。她一面对谢岸这种邀请妹子的方式很无语,一面对自己那个夫君就这么不管她了十分无语。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姬昼前天夜里过后真的是没管她,她不禁就想,他难道也不怕她一个人没有钱就饿死冻死了吗;她只好去想大约是她看起来比较能gān,让人放心。
她离了谁也不是不能活;可想及这里,她便有些许落寞了,终归是没有人会管她死活的罢。
她吸了口气,又吐出来,仰起头,目光飘得远远的。看见天色yīn翳,飘着细细清雪,不及要撑伞的地步,但也渐渐地沾在身上。
这时人群里突然掌声雷动,她慢了半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哪怕踮起脚也看不见。前面三五个彪形大汉俨然成了一堵人墙,她在其后无论如何也越不过去,还只能瞧见他们油光发亮的头发和油光发亮的布衫。
人群又骤然地安静下来了,小宛依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下一瞬便紧着是鼓掌;如此一连反复了五六次,小宛麻木下来跟着一起瞎鼓掌,不再试图从这三五大汉的夹缝里钻过去,左顾右盼打算另谋出路。
她主要想看看她那五十两能不能回本。
她向左移动了两步,前头隐约现出一点情景来了,是高台上立着个人影,念念有词地在说些什么,并不分明。
接着,她终于从人群里觅到一条她所以为的绝佳的好路,便是从东边迂回,那边的人看似稀一些。
她艰难地挤了过去,一路竟然愈发顺畅。她为自己聪明才智洋洋得意,得意半晌后才发觉这里离那高台已经十万八千里远,几乎连那个高台上的人影都模糊得不辨男女了。
好像……走过了头。
她并不泄气,顺着原路往回走,预备见缝插针地插进人群里去,这时候她终于模糊地看见,东宾席首处立着的仿佛是个女子,另有个长身玉立的青年,站在她的右手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