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叹了口气,说:“等晚上咱们回驿馆去,让舅舅看看吧。”
小呆撅了噘嘴,很是不开心的模样。
然而晚上他们回到驿馆时,叶琅身边那江士官却是颇遗憾地说:“殿下,小公子,陛下进王宫觐见去了,一时半会大抵回不来。”
小宛看着小呆嘴一扁就要哇哇落泪的样子,不由头疼,对江士官道:“你们瞧瞧这个能不能修好?”飞窜天在那些随侍的士官手里转过一遭,都纷纷摇头,小宛诧异说:“都不能修么?这,这看起来平平无奇,这样难修么?”
他们说:“殿下,这是陛下行经晋国时在鄂宁看到有个巧匠做的,说独一无二,所以,所以……”
小宛寻思着这的确是独一无二,毕竟她也没见过能飞起来的圆盘还能中途变成大鸟的。
小呆哭的时候,不是平常孩子的嚎啕大哭,他只是拿他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包了一包泪,默默坐在一边哭成个沉默的泪人。
话也不说,就默默地淌着眼泪,看不见时毫无gān扰,看见时却直叫人心疼。她便见他抱着那只残疾了的飞窜天,坐在软榻上,两条小短腿耷拉在半空,低着头抹着眼泪。
她抽出帕子给他擦了擦,说:“那玩点别的,你之前爱玩的那些,……”
小呆哭了半晌,终于抽噎着说:“宁信说他的爹爹什么都会。他今天弄坏了一只能唱歌的木蛐蛐儿,他爹爹就修好了。”
小宛还没反应过来这小娃娃的意思,直直说:“那你弄坏了你的飞窜天,怎么不请他的爹爹修呢?”
小呆哀怨地瞪了一眼他的娘亲,扭过头又开始默默地哭了。
小宛于这时又茫茫然地反应过来:“你说的宁信又是谁?”
“他是宁国的十九公子,他爹爹是宁王。”他仰起头,泪眼朦胧,抽了抽鼻子说:“他爹爹还会打水漂,在登陵海上,他一块石头能打十几个。”他比划着,比划了半天,伸出两只手掌摇了摇:“十几个呢。”
小宛说:“他都生了十九个了,你舅舅肯定不同意娘亲嫁他啊。”她心忖,这小男孩家家的怎么这么小就开始拼爹了,难道会修个小玩意很厉害么?
小呆终于恨恨地趴到软榻上,肩膀哭得一耸一耸的,小宛以前哄孩子很有一套,现下却有点茫然,他来钤京后怎么有些不一样了,难不成那些男人真的会灌迷魂汤么?
她蹙了蹙眉。
旁边的士官说:“方才宁公子跟小公子为着这个差点打起来了。”
小呆哭了半天,撑起小小身子回过半个头,看到娘亲在灯下一副沉思的模样,他忍不住,说:“娘亲,我也想要一个爹爹。”
小宛怔了一怔。
转瞬她看了一眼这孩子哭得泪人一样的小脸,手指间有些使不上力气,她捏着袖间的素帕,说:“小呆,……”
她这时明白,这孩子鬼灵jīng的,大抵已经猜得到谁是他亲生的父亲。
她不知要怎么告诉他,他希冀的那个爹爹当初怎么狠心抛弃了他们俩。
她的身子微微后靠,灯花在桌上噼啪地爆开,她叹了口气,揉了揉他的脑袋,说:“小呆,你还小,你不明白。”
小呆每天晚上亥时初刻就要睡觉,睡前还念念不忘地在注视着chuáng头那只坏掉的飞窜天,闭上眼后小宛还听见他在念叨着,小嘴微张,也不知道是在叫“飞窜天”还是叫“爹爹”。
她坐到半夜仍没有去睡,哥哥今晚还没回来,她睡不着。
江士官说:“殿下去歇息罢?赵王遣人送了些助眠的熏香,殿下要用么?”
她摇摇头,心想不知道赵王会不会修小呆的飞窜天,能不能打十几个水漂。
她坐着发了半晌的呆,红烛就要燃尽,以为能等到哥哥回来,没想到的是等到了一件劲爆的消息。
“你说……晋王跟人打架?”
她莫名觉得这很耳熟,一想就想起来下午小呆也差点跟人打起来。现实总是这样散发着诡异的好笑感,她觉得笑出来不大好,但没有忍住,笑了两下。
士官面带八卦说:“晋王殿下与天子近臣在大殿上对质,晋王殿下说诸全先生三年前觊觎他的夫人,大放厥词,委实可恶。殿下,听说他的夫人已经死去很多年了。”
小宛心中蓦然回忆起当年那场盛宴的景象。也似明镜蒙了尘埃。
诸全当时在宴上说的什么,她没有刻意记住,在她看来那都无关痛痒,现在就更加没有关系了——只是她倒有些意外,姬昼还要翻起旧事是做什么?总不会是这时候特意做给她看的吧?
她虽然笨一点,猜不到他们这些人深沉的心思,却也再不能简单地看待他们一举一动,那其后必然有所谓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