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手轻轻理了理她垂落眼睛上的发丝。
她只想要快快地好起来。她不想吃四明坊的甜奶苏吗,她不想喝七霞铺的七霞酒吗,她不想借着生病的缘故,撒撒娇,或者发小脾气吗?
可是她别无所求,只想要快快好起来,更快一点。
“小宛,你究竟想要什么。”
大千世界里,你到底想要什么。
但声音太轻太轻,如雪入风,转瞬已毫无痕踪。
——
除夕将近,各地陆续呈上岁贡。
风卷云暗雪急。
白袍青年立在长都楼上,远眺素白世界。他的目光落在西北方。
长都楼是宫中高楼,将十方盛景一览无余。护花铃响,他没有回身,身后有人已至,启声道:“陛下,密报。”
他伸手接过,展字略读,神色却一凛。
身后探子道:“统领说,那个女人还在追踪,似乎逃去了西南。”
他冷声道:“务必查清楚。”这是最后一丝痕迹。
只是密报上的字迹,令他的手都在发抖。
齐如山没有见过这样神色莫名的陛下。
陛下从来胜券在握,胸有成竹,伪装什么都滴水不漏,可这件事竟让陛下流露出了几分彷徨无助。
到底是什么事?
好在陛下很快就敛了神色,恢复成以往一样温和深沉的模样了,叫人看不透。
他仰头看了看苍茫的天穹,飘落鹅毛大雪,天地是如此之大。
“陛下站了半晌了,可要回去用膳?”齐如山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昨日慈宁宫那边来请陛下今儿去慈宁宫用饭。”
他没有什么表情地说:“不去。夫人呢?”
齐如山说:“估摸着在沧海殿。”
他点点头,“去看看。”
但是夫人并不在沧海殿,他站在殿中睨了齐如山一眼,齐如山瑟瑟,说:“情报有误。”
只要一想就可以知道她现下在哪里,八成是在慈宁宫了。他揉了揉眉心,说:“既然太后想见,那就去慈宁宫罢。”
小宛高烧退后,身子还不算很好,但即使是这样,她的老板叫她去,她也还是得去。
此时她就坐在慈宁宫里,看着太后眉目yīn狠地不知在瞧什么,饭桌上留了两双碗筷,据说是给今天也要来、但是迟迟没有露面的姬昼和平昌侯。
太后终于在等了两刻钟无果后,愤愤而摔了一双银箸,说:“连请三日都不来?”
小宛看着掉在地上的银箸,心里想,摔银箸好啊,不会碎,上次摔的瓷盏可贵了。
正此时,有通传声起:“陛下驾到——”
这通传声小宛很久没听到了,因为他每一回来,都悄无声息地来,仿佛她总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他要偷摸着抓她现行一样。
旋即就是一阵脚步声,还有姬昼那温和的笑意:“政务繁忙,孤来迟了。”
“哦?……”太后假面笑道,“怕是见小宛在此,就赶来了罢?”
小宛见他从容落座在她旁边,闻言也只微微一笑,却是温柔地看着自己,她心里忐忑起来。
他说:“爱妃身子可好些了?”
小宛一时有些愣,他许久没有这样叫她了,还有点不习惯,但立即回道:“有管太医照看,已好了许多。”
他则极其温柔地贴了贴她的额头,其实距离她退烧已经过了好些时日,他仍然习惯探一探她的温度,她感到被人关怀的喜悦,偷偷地乐了一下。
这时候殿门又来人通报:“平昌侯到。”
“母后,——”
下一刻他的声音便顿了一顿,拘束起来:“……王兄,夫人也在。”
开席以后,姬昼一直在给她夹菜,她的碗里已经叠了满满当当,什么珍珠玉圆子,什么翡翠虾,什么清炒笋尖,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小声说:“我吃不完的。”
他说:“你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剩下的给我。”
太后假意地微笑看着他们两人,也伸筷子夹了一道脆皮酱鸭放到了姬昼的碗中,说:“哀家记得你小时候爱吃这个。”
话音方落,就见他一笑,那笑本无可挑剔,只是小宛总觉得他的眼眸里含着些许幽光。
“那都是陈年的喜好,难为太后还记得。”
但小宛却发现他一直没动筷子吃那个菜。
小宛无意中扫过对面的平昌侯,却正与他目光短暂对视,然而就这样短的时间里,她便察觉到身侧一道幽幽的目光盯在她脸上。
方才他的笑意还固结在嘴角,但是多了几分冷意,他不咸不淡地说:“时移世易,孤已经改换了喜好。不知道爱妃以前喜好什么?”
姬温瑜听到这句话后,神色却暗淡了些。他若记得不错,她喜欢吃路边的两文钱一个的烧饼,喜欢东街第九巷里的糖葫芦,喜欢的很多,都不是什么奢侈的物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