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机场,少年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同学约他暑假去海边玩,少年眉眼扬起:“成啊,我这会正准备去澳城,等到时候哥带你们兜风——”
话没说完,手机突然被人夺走,少年怔愣,赵静娴直接将他手机按了关机——
“妈,飞机还没飞,你能不能把手机还给我。”
赵静娴忽然看向他,眼神冷得死寂,她说:“谢时蕴,你爸出事了,你居然还有心情玩?你怎么还能说出这种话!”
少年一瞬间脸色泛凉:“爸出什么事?妈,我不知道……”
“不知道?我让你回家,从刚才见到你一直到机场,你没有问过一句发生什么事!就算是邻居的狗看到我不舒服都会跑过来,你呢,玩手机,和朋友说说笑笑,一点用都没有,我生了一个没用的儿子!”
少年紧紧抓着座椅把手,从一回家到现在,赵静娴的脸色就冷得让人不敢靠近,从前只要他一问,她就开始向他指责父亲。
他想,等到了澳城,爸爸应该就能把妈妈哄好了……
他低着头,坐在前面的小孩让大人抱着,正攀在座椅上往后看,“呀呀呀”地朝少年抓手手。
粉雕玉琢的小孩儿,少年朝他伸出了手,小孩就抓住他的手指,很稳,然而他的心情却让赵静娴的话摔进谷底,他不知道爸爸出了什么事,机舱头顶的空调出着冷风,在这个夏天如坠冰窖。
他从包里拿出了卡牌,抽出一张给小孩,想让他松开自己的手,然而卡牌却让赵静娴抽了过去,她指尖恨不得将它抓碎,对他说:“不要让我再看到这些东西。”
“这是爸给我的!”
赵静娴靠在椅背上,没有再说话,唯有抓着卡牌的手,一直没有松开。
三个多小时的航程,赵静娴没有吃一口东西,少年也不敢吃,但其实他打完网球回来已经很饿了。
飞机准备降落之时,空姐播报了澳城的天气,因为大雨,需要延误一会。
此时机舱外降下夜幕,赵静娴抬手揉了揉太阳xué,叹气的声音让人的心情和窗外的雨一样低沉。
飞机落地,外面下了很大的雨,赵静娴去买伞,他说:“妈,我给你撑吧。”
赵静娴没说话,付了两把伞的钱,她拦了辆车,报了个地方,是警察局。
司机的眼神透过后视镜看向这对母子,谢时蕴眉头皱起:“不能走吗?”
“可以,但是我们这里不兑汇率,打表多少,收人民币。”
按照汇率,人民币更值钱,但这个雨夜,人生地不熟的谢时蕴只好吃亏地点头了。
计程车缓缓行驶在陌生的城市,谢时蕴想到妈妈刚才报的地方,难道爸爸是碰到了什么官司?可他就是来纪检监察的,怎么会到警察局呢?
车门一开,窗外的大雨肆意打在伞面上,毫无顾忌地欺负他这个外地人。
少年心里憋到极致,又因为饥饿生出一种想吐的反胃。
大雨闷热的天气让他额头渗汗,可警局的玻璃门一开,寒冷的空调又chuī了过来,他脑袋昏昏沉沉。
这时,有人朝赵静娴走了过去,神色沉凝,“大嫂,节哀。”
节哀,节哀……
少年听不懂,只看见大人们朝警局里的通道走去,光线惨白,没有尽头,他愣在原地,恐惧让他不敢再迈一步。
赵静娴停下了脚步,对他说:“懦夫,懦夫……”
她说着,眼里忽然哀戚地涌出了泪。
少年拳头紧紧握着,看到她转回身继续往里走。
他忽然害怕了,害怕被丢下一个人,快步跟了上去,然后,他看到此生永远无法忘记的一幕。
比冰冷还要冰冷的房间里,他看到一个黑色的长袋。
有人拉开了长袋的拉链来。
赵静娴停在不远处,看了眼,然后,头转到了旁处,少年已经看不清她的神色了,因为她抬手捂住了脸。
那个总是在她生气时候哄她的男人,就躺在长袋里。
赵静娴说得最多的话,是为了你和你爸爸放弃一切。
可现在,那两个被她抱怨的男人,已经死了一个了。
“谢时蕴。”
赵静娴的手撑在桌上,说话时低着头,“过来。”
少年站在角落,他不敢,他害怕,胃里的翻涌将他绞痛。
“谢时蕴。”
这次,赵静娴哭了出来,“过来,看看你爸爸,你看看他……”
看看他。
这一句话,让他朝前走了过去。
最后一面,呼吸空停。
初三时,老师问过,你的理想是什么,少年想起他的表哥,似乎当个医生也不错,可是同学跟他说,要碰尸体的噢。
他还笑,这都怕,世界上就没有医生了。
原来,真的会怕,怕到喘不过气来,怕到,忘记该怎么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