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嫔转身进了屋子。
手上暖意融融,姜湛的心却一抽一抽地疼。
她语调清冷,面若冰霜,可她说的话做的事,又是热的,是烫的。
去年的雪夜是如此。
前世,也是如此。
———
第二日,冷宫就传出了孟氏的死讯,说是死状与那凝华宮被毒死的小丫头一个样子,大约是被鬼魂索了命去。
季香早已被处死,在这后宫,再不会有人在意孟韶敏的死,太后和皇上甚至连她怎么死的,被谁害的,也懒得去查。
宫里的女人跟御花园的花草其实没有区别。
你得宠时,就是那雍容名贵的牡丹,侍弄花草的宫女无不尽心,生怕你风chuī雨淋,就算多晒了片刻太阳,她们也要胆战心惊。
而你失了宠,就是牡丹花旁一株无关紧要的小草,就算蔫了蛀虫了甚至死了,也不会有人多瞧一眼。
过了几日,孟氏的死因草草带过,掩了尸身。
李承景得空,来了凝华宮。
“听姜湛说你这几日神情怏怏,不大高兴?”
李承景用力握住言祈的手,他的手一如既往,就算寒冬腊月,他的手却滚烫。
被烫得不自在,言祈忍住没抽手,嘴上说:“是那日去典刑司,回来的路上下好大的雪,chuī了点风。”
这当然是借口。她是在冷殃宮听了孟氏的话,日日念着父兄的死,寝食难安罢了。
不过姜湛既然知道她去过冷殃宮,竟然不知道孟氏对她说的话吗?
还是……
他没告诉李承景?
胡思乱想了一通,言祈又听见李承景柔声哄她:“叫太医看过了吗?可别为了怕苦,又不听话不肯看病吃药。”
“才不会。”言祈笑笑,镇定了心神。她忽地问:“孟昭……孟氏的死,查出来了吗?”
李承景饶有深意看她一眼,摇摇头:“死了就死了。”
言祈顺势又问:“我先前听说,太后是为着孟氏的哥哥才饶过孟氏一命的,懿旨下了才多久,孟氏就死了,她哥哥那里……”
端起茶盏,李承景又摇摇头:“无事。”
他抿一口热茶,眼神忽地深邃起来,语气淡淡道:“她哥哥死了。”
!!!
死了!?
言祈不觉瞪大了眼睛,吃惊地看着李承景。
李承景握着她的手紧一紧,安抚说道:“孟乐山出宫后,没过两日遇上一伙地痞流氓,他们之间早有旧怨,孟乐山不防,被那伙人失手打死了。”
越是说得平静,言祈越在话中察觉到一种怪异。
按孟氏所说,孟乐山从过军,武功底子应是不差,竟被一伙下三滥的流氓地痞打死了?
“孟氏的事与她哥哥无关,我会好生安抚他家里人。”
放下茶盏,李承景的语气还是十分平和,可言祈却敏锐地在他目光中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愧色。
愧色?李承景愧疚什么?
“陛下……”外头蒋应打断了言祈的思绪,他站在帘外禀报,“邹婕妤又哭晕过去了,请陛下过去看看……”
言祈就瞧见李承景眉心拧成一团,十分不悦的样子。
看了言祈一眼,李承景的目光久久没有挪开,他竟有些委屈:“我不想去……”
飞快瞟了一眼外头,确认了蒋应没听见李承景自称“我”,言祈这才松了口气。
她小声道:“那我陪你一起过去。”
两人到了裕阳宮,隔着老远就听见屋中哭哭啼啼的声音,又见同住在裕阳宮的许选侍,竟是端着一碗热汤也往邹诗桃的屋子里去。
选侍虽低微,却也不该被当做奴婢一样使唤。
见此李承景更是不悦。
而进了屋子,邹诗桃打扮得花枝招展,脸上的确挂着泪珠儿,可却看不出病容和难过。
李承景黑了脸色。
“皇上…”言祈小声凑近李承景,“邹婕妤刚刚失子,太后也还病着,婕妤骄纵些也无妨。”
不等李承景说话,邹诗桃看见言祈也跟着进门,哭声戛然而止,过了片刻才怏怏不乐地瞟了言祈一眼:“熙嫔来看望我吗?可惜我身子不适,不便向熙嫔行礼问安了。”
察觉李承景嘴角一抿,言祈忙应:“不妨事的!婕妤好好休养就是。”顿一顿,又道,“只是婕妤总不舒服,还是请太医看看才好。”
李承景也问:“太医来看过了吗?”
摆摆头,邹婕妤软声:“邱太医告了假,来不了呢……”
“那朕叫别的太医来看看。”
邹婕妤连忙摆手:“不用了皇上!臣妾……臣妾信不过旁的太医。”话中的意思,便是要一直拖着不肯好,好叫李承景时时过来看望。
李承景面色又是一沉,只始终念着太后的意思,便没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