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未见母亲露出过这样的哀痛,就算是彼时知道父兄的死讯,母亲也不曾像现在这般。
虽不是声嘶力竭,但却是从眼底一寸一寸蔓延而出,止也止不住。
母亲所念及的事情,必定是极久远的了,可纵使已经过去很久,思及旧事,母亲还是这样难过,甚至那痛苦经过时间磨砺,越发显出深刻的、无法挽回的凄哀。
这样的凄哀中,母亲的嘱咐裹挟着一抹怜爱和疼惜,言祈忽然不敢追问下去。
太后的事,萧氏的事,母亲三缄其口,是不是意味着背后的真相她承受不起?
可现在的言祈并不知道,有些真相,越是隐瞒得久,越是晚知道,不仅终会被蛛丝马迹颠覆揭开,且历久…弥痛。
李承景中秋的逾矩过夜,并未昭示着凝华宮即将专宠,反是过了中秋后,李承景对待后宫越发一碗水端平。
他给予各宮差不多的宠爱,每月到各宮的日子粗略算起来近乎一样,一时间说不上谁得宠多一些,大家便也不知道该针对谁,该同谁去斗。
揣摩不准李承景的心思,后宫难得平静了个把月。
若要细究到底谁更受宠,渝妃的永仁宮确实更胜一筹。不过胜的不多,倒像是顾念她代掌六宫,李承景给予渝妃比别人多一分的、恰到好处的尊敬。
凝华宮与永仁宮却是恰恰相反,中秋后李承景再未踏足凝华宮。
言祈未免忐忑。
她时常怀疑是不是修王的事让李承景耿耿于怀,但想一想那晚李承景的脸色,又分明是真的没有放在心上。且中秋后那日她不仅晋封了位分,李承景早起去上朝的时候,神情也分明温柔缱绻。
然而不论为何,总之从中秋后,一直到这一年的冬天,下了两场雪,李承景都未再到凝华宮。
第84章孙昭仪
宫中殿宇总是金碧辉煌,只到了冬日里,裹上一层厚厚的银白,才有了几分雅淡宁静之意。
凝华宮便是被罩在这样的银白之中,不过是此处比别处更多了冷清孤寂,就连庭院中厚厚的积雪,言祈也懒得吩咐人扫去。
凝华宮已是大不如前,莫说除了唐以菱没有妃嫔过来,便是内务府的人,打量着言祈似乎失了恩宠,也不再殷勤,入冬后只送了几回过冬的褥子,衣裳和炭火。
不过闵瑛还在凝华宮,到底是御前的人,看着她的面子,内务府也不敢太过苛待言祈。
该给的份例并不少一星半点,便是因着太后生病,入冬后又冷了,李承景命给各宮分送御寒的汤药,内务府也没落下凝华宮。
凝华宮冷清归冷清,也算不上凄苦。
从渝妃重又得了李承景的看重,后宫往永仁宮问安也去得勤了。
这日一早,言祈仍是早早往渝妃处去。
雪天路不好走,凝华宮和永仁宮又分在东西两边,言祈虽走得早,到的时候殿中却已坐了好些人。
她一进去,大家便停了细碎的说话声,齐齐将目光转过来。
她今日穿了一件镶珠捻金线石青色小褂,下头一袭挑丝暗纹云缎裙,因外头chuī风,闵瑛怕她着了寒气,临走时为她罩了一件茶白色妆缎缂丝大氅。
里青外白,就似纷扬大雪覆着的常青树,言祈一进来就叫众人眼神一亮。
后宫中多的是美丽女子,只言祈身上多几分清冷。这种清冷不是孤洁,更贴合于某种纯澈的宁静。
她年纪小,又白皙如雪,自风雪中打帘翩然入内,卷入几分与殿中洋洋暖意全然不同的寒气。
那寒气活像是从她身上生出的,便衬得她是一个冰雕玉砌的美人。
众人的脸色一齐怔了怔,随即流露出不屑的神情。
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美人又如何?还不是几个月皇上也不理会一次么?
先前的宠爱,想来不过是天子一时的新鲜。
言祈也不管众人的脸色,解了大氅递到素素手里,进内朝渝妃问安,落座了。
“今日诸位姐妹来得齐整…”渝妃扫一圈殿中的人,眉目含笑,“正好本宫有事要说。太后中秋后病了一场,一直不见好,本来快好些,一入冬,又病势缠绵起来。皇上至孝,心下担忧,这两日会守在慈宁宫在太后身边侍疾,本宫会陪着皇上一起,诸位姐妹这两日不必过来问安了。”
“皇上和娘娘真是孝顺呢。”孙雅清笑意盈盈赞了一句。
舒嫔立马接上她的话:“是啊,这关口,还是渝妃娘娘能为陛下分忧,不像有的人,只会勾着皇上坏了规矩,也害得太后着急上火。”说着,蓄意瞥一眼言祈。
言祈只默默低下头去,不接话。
出了永仁宮,唐以菱走在言祈身侧:“她们那些话你实在不必放在心上,在你进宫前,宫里的确没人得过像你一样的恩宠,难免她们眼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