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好在此时还有人比她更加尴尬。
李一格偷偷看了一眼裴济楚。
通常来说,当有人比她更尴尬的时候,她尴尬的情绪会得到少许缓和。
果然,大师兄单手指天,头顶举着一大堆“哗啦哗啦”直晃dàng的白骨,脸上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表情僵硬得让李一格瞬间自然了许多。
太妙了。
她松了口气,搓搓小肥脸,试图给持续发热的皮肤降温。
而且比她更惨的是,裴济楚的尴尬将会是持续性的。
现在这个时候,他放下来不是,继续举着也不是。
不论采取什么行动,都只会让他进一步社死。
就在此时,容清动了。
他将手中捧着的骨头递给李一格,伸手向骨堆的方向虚虚一拨,自里头寻出亡者的髋骨,双手捧到李一格手边。
吃瓜群众一时哑然。
陶恃酒轻叹一声,摇摇头,把压在裴济楚那方的几个灵晶一一弹进了自己口袋:这钱,他们怕是拿不到咯。
既尊重逝者,又在关键时刻给足了竞争对手的面子,只怕裴济楚会更加下不来台。
果然,裴济楚就这么僵硬地举着,好似初衷真是为方便容清寻找一般。
三人分工合作,很快就将一具完整的骸骨拼凑起来。
陶恃酒打了个呵欠,还想问有没有想压裴济楚,就听李一格叫他过去:
“陶儿,你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让人把她抬过去葬了吧。”
陶恃酒满口答应。
这活累是累点,可再累也比不过从那么多骨头里辨认部位、比对细节。
他虽被职业习惯驱使,还想冲在吃瓜的最前线,但什么时候能看热闹、什么时候不能,他心里还是有数的。
他随意拍了两位白衣凤冠纹的弟子,让他们昴峰内部也活动起来。
在他这里排队的弟子从下注变成了送葬队,两人一组,每组都扯下外袍权当担架,一切都在井然有序地进行中。
待这波骨头分完,剩下些找不出原主的,裴济楚又在容清的眼神示意下,将另外一半骨头也拖了起来。
山中无岁月,闭关的时候,几万年也不过一眨眼。
这还是裴济楚第一次觉得时间过得慢,慢得周围都要长草了,这漫长的折磨还没有走到尾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重叠青山里dàng起古朴肃穆的钟声,这场跨越了无尽岁月的告别终于走到了最后。
因为年代久远,死因不可考,所有阵营的尸骸又都混在一处,因而连盛大的葬礼也不曾操办。
容清平生第一次体味到遗憾的滋味儿。
不知为何,他忽然很想知道李一格此刻的心情。
——“啊……现在就是很想见小师妹。”
很想赶快逃离这个越来越复杂的时间,很想赶紧贴着男女主把故事线走完。
容清定定地看了她许久,似乎有千言万语都想跟她说,最后化成了一句:“好。”
见证过此事的昴峰弟子在李一格落地的地方种下一颗种子,所有人都虔敬地向它鞠躬一拜,权当缅怀。
深远钟声敲响,又各忙各的去了。
容清心中顿时滋味难言。
空dàngdàng的。
想把什么东西抓在手心里,一直留在身边,却连具体的目标都没有。
好像下一刻,他也会像长眠于地下的那些同伴或对手一样,就这么随意被人搬运摆弄、挑了个地方丢下,再被整个世界潦草地遗忘。
他的情绪仍困在书院之中,此时此刻,唯一能让他感受到生活实感的,只有同样境遇的李一格。
——哪怕对方并不知晓,他已然在旁人的安排下,将对方的“过去”经历过一遍了。
容清驻足坟前良久,御剑离开。
待无人注意到他去向之后,才悄悄捏了敛息咒,远远地挂在李一格头顶上。
被监控对象正与两位师兄并肩同行,树深草密,影子看不真切,只能以神识缀在后面,远远瞧个轮廓。
静默片刻后,李一格先开了口:
“我听说过两天就是开年考了。”
“不错,”裴济楚脸皮果然够厚,这么会儿功夫,就恢复得大差不离了,“往年你功力不够,都是师兄去求师父给你免考的,今年师父不在,师兄只好去求山泉道君了。”
李一格心说你算老几。
山泉师父对裴济楚的印象可谓是跌穿地心,连着yīn了嫡传大弟子和新招来的小徒弟,不把裴济楚当柴火给大家烧热水泡药浴就算了,还能帮他忙?
就是要找山泉道君开后门,也是宋惊木出面更加合理。
她只当这人在发癫,顿了顿,笑道:
“我现在都是金丹期修士了,再不济,在宗门考核中的自保能力总是有的。”